作者:一品烟客
青州城在血月的凝视下,艰难地喘息。
府衙地牢的废墟被暂时清理,却无人敢真正踏入那曾直面神魔的禁地。周医师带着劫后余生的学徒,在赵铁鹰亲信捕快的严密护卫下,战战兢兢地为三位“英雄”处理着非人的伤势。
**燕七娘**被安置在一间临时腾出的、门窗紧闭的厢房内。断臂伤口敷上了最好的金疮药,缠裹的纱布下,暗紫色的诅咒纹路如同潜伏的毒蛇,在文判指骨散发的温润清光压制下,暂时蛰伏。那枚镶嵌在书生皮影心口的暗金骨片,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枕边,清光如同呼吸般明灭,维系着她脆弱的生命线。她依旧昏迷,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灰败的脸上也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气。只是那清光与诅咒在断臂创口处形成的无形拉锯,如同在她体内开辟了一个微型的战场,每一次清光的流转,都伴随着诅咒纹路不甘的、细微的蠕动。周医师看着那诡异的景象,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赵铁鹰**则被抬到了另一处稍宽敞些的房间。他枯槁的身体被浸泡在加入了大量名贵药材的滚烫药浴中。水汽氤氲,浓烈的药味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猛兽巢穴般的淡淡腥气。皮肤表面那些狰狞的血裂纹,在药力和他体内缓慢流转的、新生的赤金色“虎煞”之力共同作用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结痂。他意识已然清醒,只是极其虚弱。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仿佛在忍受着筋骨重铸的剧痛。偶尔,他搭在浴桶边缘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指尖萦绕的微弱淡金锋芒,会引得桶中的药液泛起奇异的涟漪。每一次涟漪荡开,他紧锁的眉头便会稍稍舒展一分,如同受伤的猛虎在舔舐伤口,积蓄着力量。守在一旁的亲信捕快,敬畏地看着自家捕头身上发生的变化。
**陈默**的处境最为诡异。他并未被移出地牢,而是在那片废墟的中心,被赵铁鹰下令用粗大的原木和厚重的青石板,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如同祭坛般的“地龛”。他依旧悬浮在土黄色的地脉光晕中,无数暗金色的根须深深扎入废墟下的泥土,与整个青州城的地脉紧密相连。周医师无法靠近,任何试图触碰那光晕的人,都会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推开。只能远远看到,陈默被光晕包裹的身体,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些,皮肤下隐隐流动着土黄与暗金交织的微光。他如同沉睡在大地母腹中的婴孩,安宁,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疏离感。赵铁鹰派了最精锐的捕快日夜轮守,禁止任何人打扰。
夜,再次降临。
血月的光辉,比昨夜更加粘稠、更加不祥。它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青州人的心头。宵禁早已下达,街道空无一人,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只有更夫王老七,这个与几天前暴毙的更夫王老六同姓的老实人,强忍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哆嗦着,敲响了报平安的梆子。
“天…天干物燥…小…小心火烛…” 他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颤抖着回荡,带着哭腔。
梆子声在皮影巷的入口处停下。这条昨夜经历了邪祟大战的巷子,此刻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焦糊、血腥和泥土腐朽的诡异气味。巷口被官府的封条和拒马拦着,黑洞洞的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阴影里窥视。
王老七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紧了紧破旧的棉袄,准备绕过巷口,去敲下一条街的梆子。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咿…呀…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用指甲刮过朽木的、扭曲变调的**皮影戏腔**,毫无征兆地,从皮影巷深处幽幽飘了出来!
这声音钻进王老七的耳朵,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脑髓!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这不是人的声音!是鬼!是昨夜那些吃人皮影的鬼又回来了!
“鬼…鬼啊!!!” 王老七魂飞魄散,手中的梆子和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转身就要跑!
然而,他的双脚如同被无数冰冷滑腻的丝线缠住,钉在了原地!一股无形的、粘稠的**吸力**,从皮影巷深处传来,拉扯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不!放开我!救命!救…” 王老七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惊恐欲绝的瞳孔中,倒映出皮影巷深处,缓缓“站”起来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人!
那是…**三个用破烂皮影残片和焦黑枯骨勉强拼接起来的“人形”**!
它们动作僵硬扭曲,如同提线木偶。头颅是碎裂的皮影人脑袋,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暗紫色幽光**!躯干和四肢由断裂的骨茬、烧焦的木棍和染血的皮子胡乱拼凑,连接处缠绕着粘稠蠕动的**暗紫色能量丝线**(与束缚燕玲的丝线同源)!
其中一个“皮影骨傀”的手中,还抓着一小块边缘焦黑、依稀能看出是“笑脸皮影”标志的残片!正是周瘸子铺子门口灯笼上画的那个!
“嗬…嗬…” 非人的嘶气声从它们拼凑的胸腔中发出。三个皮影骨傀迈着极其不协调的步伐,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着,朝着被吸力定住的王老七,一步步逼近!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怨毒和贪婪的气息,比冬夜的寒风更加刺骨!
“不…不要过来…” 王老七吓得屎尿齐流,绝望地挣扎,却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
距离皮影巷两条街外,赵铁鹰药浴的厢房内。
浸泡在滚烫药液中的赵铁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一点凝练的**赤金色虎芒**骤然亮起!
“吼——!” 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虎啸,并非从他喉咙发出,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炸响!他体内新生的“虎煞”之力,对那骤然爆发的、充满怨念与邪气的阴冷波动,产生了最本能的排斥与警觉!
“皮影巷…有变!” 赵铁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对守护在门外的亲信捕快低吼道:“快!带人去看看!小心…皮影!”
亲信捕快脸色一变,毫不迟疑,立刻吹响了尖锐的警哨!
而在地牢深处的地龛中。
悬浮在土黄色光晕中的陈默,那安宁的表情骤然扭曲!一股源自地脉深处的、混合着恐惧、痛苦和极致怨毒的**精神冲击**,如同钢针般狠狠刺入了他沉沦的意识!
他“看”到了!
通过那遍布全城的地脉根须网络,他清晰地“看”到了皮影巷口正在发生的恐怖一幕!
他看到王老七被无形的丝线定住,绝望哀嚎!
他看到那三个由皮影残骸和邪骨碎片拼凑的怪物步步紧逼!
他更看到,在皮影巷废墟的最深处,那片被暗紫色、漆黑和血红色能量污染的土地上,那颗米粒大小的“新种”妖异嫩芽,正**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与绝望**!随着王老七恐惧的加剧,那嫩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膨胀了一丝**!
“住手!!!”
陈默的意识在地脉深处发出无声的、愤怒的咆哮!他疯狂地调动着地脉的力量,无数暗金根须如同愤怒的蟒蛇,从皮影巷周围的地下破土而出,试图绞杀那三个皮影骨傀,救下王老七!
然而,他的根须甫一接触到皮影巷范围内那被严重污染的土地,一股**粘稠冰冷、充满了诅咒和排斥意味的暗紫色能量场**猛地爆发出来!如同剧毒的沼泽,将他的根须死死缠住、腐蚀!根须上传来的剧烈刺痛和能量被污染吞噬的感觉,让陈默的地脉意识都为之颤抖!他的救援,被那“新种”萌芽之地形成的污染领域,硬生生阻挡!
就在这迟滞的瞬间!
皮影巷口,三个皮影骨傀已经扑到了王老七面前!
一只由焦黑指骨和皮子构成的利爪,带着刺鼻的腥风,猛地抓向王老七的胸膛!
“噗嗤——!”
利爪轻易地撕开了棉袄和皮肉!
“呃啊——!!!” 王老七发出凄厉到非人的惨嚎!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利爪并未掏出心脏,而是…**化作无数根蠕动着的、暗紫色的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疯狂地钻入了王老七被撕开的胸膛!丝线所过之处,血肉迅速变得灰败、干瘪!
王老七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圆睁的双目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皮偶!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泽。
而随着王老七生命力的急速流逝,他体内的某种东西——那代表着“更夫”职责、带着微弱时间韵律的命格本源——被那些暗紫色丝线强行抽离,化作一股微弱的、带着梆子回响的**灰白色流光**,顺着丝线,急速地流回皮影巷深处,没入了那片被污染的土地,被那颗蠕动的“新种”嫩芽…**贪婪地吞噬**!
吞噬了这股带着时间韵律的生机,那颗嫩芽猛地一颤!顶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更加凝练、更加阴森的**暗紫色芽尖**,从中探了出来!
“嗬…嗬…” 三个皮影骨傀发出满足的嘶气声,它们身上拼凑的皮影碎片和枯骨,似乎都“新鲜”了一分。它们丢下王老七那如同风干腊肉般的尸体,动作似乎更加“流畅”了一些,缓缓退回了皮影巷的黑暗深处,消失不见。
当赵铁鹰的亲信捕快带着人,举着火把,如临大敌地冲到皮影巷口时,只看到了王老七那具死不瞑目、被吸干了所有生机的恐怖干尸,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皮影腐朽味和淡淡的暗紫色邪气。
血月之下,第一滴血,已然落下。
而“新种”的嫩芽,在饱食了恐惧与“时”之生机后,悄然…**拔高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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