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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上海滩初啼与看不见的墙
“呜——”
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停靠在上海站。林烨随着汹涌的人流挤出车厢，踏上这片传说中的土地。九十年代初的上海站，远不及后世的宏伟，但那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江水潮气、工业烟尘与躁动活力的独特气息，瞬间包裹了他。
高楼虽不多，但西洋风格的建筑与新建的筒子楼交错，有轨电车叮当作响，行人衣着色彩比内地丰富，步伐也明显快了几个节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急切向前的气息，与石狮那种草根野蛮的生长不同，这里更多了一种沉淀的底蕴与蓄势待发的张力。
林烨无暇欣赏这东方巴黎的风情，他的目标明确——找到那些可以进行国库券柜台交易的网点，将包里那价值数千元的“纸”变成真正的黄金。
根据老李提供的模糊信息和路上打听，他找到了位于黄浦区的一家指定的证券业务部。门面不大，里面却挤满了人，大多是中老年人，手里紧紧攥着各种票据，眼神里充满了渴望、焦虑与精明。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和一种名为“投机”的狂热。
林烨深吸一口气，挤到柜台前。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询问价格，而是先冷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听着周围人的交谈，迅速掌握了这里的“行话”和流程。
“同志，今天八五年的五十元券什么价收？”他模仿着本地口音，向一个看似业务熟练的柜员问道。
柜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年轻，但还是熟练地报出一个价格。
林烨心中迅速计算，这个价格比他在家乡收购的平均成本高出将近百分之二十五！巨大的利润空间让他心跳加速，但他脸上依旧平静。
“我出一部分。”他没有一次性全部抛出，而是先拿出了三分之一的各种券种进行试探。
交易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在这个电子记账尚未普及的年代，核对券种、计算金额、点钞付款，虽然繁琐，但流程清晰。当厚厚一沓“大团结”通过小小的窗口递到他手中时，即使以林烨的心性，也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这不仅仅是钱，这是他凭借超前记忆和胆识，在金融战场上斩获的第一桶真正意义上的“快钱”！效率远超文化衫的辛苦铺货。
他强压激动，迅速将钱收好，离开营业部，找了个僻静角落仔细清点，确认无误。然后，他再次换了一家稍远些的网点，用同样的方法，将剩下的国库券分批、分地点全部变现。
当最后一笔交易完成，他帆布包里的现金总额，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他本人都有些咋舌的数字——扣除所有成本，净获利超过一千五百元！短短几天时间，收益率超过50%！
资本的力量，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猛烈地展现在他面前。
怀揣巨款，林烨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种无风险套利的机会转瞬即逝，信息差会很快被抹平。他必须利用这第一笔金融资本，撬动更大的机会。
他没有选择立刻返乡。上海，这个未来的金融中心，有太多他需要了解和布局的东西。他穿梭在几个主要的证券业务部之间，不仅仅是交易，更是在观察、在倾听、在学习。他关注着不同券种的价格波动，留意着政策风声，揣摩着这个原始资本市场的运行逻辑。
他甚至冒险去了传闻中更加“自由”但也更加危险的民间兑换点（黑市）附近转悠，感受那里更加赤裸裸的贪婪与风险。
在这个过程中，他超前的金融知识和这个时代粗糙的市场现状不断碰撞，让他对未来的许多机遇看得更加清晰。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股票认购证、早期期货、房地产……一个个巨大的财富风口将接连爆发。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积累足够的资本，并在这里埋下自己的种子。
然而，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进一步行动时，一堵无形的墙，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天，他再次来到最初那家业务部，想看看有没有新的券种或价格变化。当他像往常一样准备靠近柜台询问时，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拦住了他。
“小同志，你不是本地人吧？”男人打量着他，目光锐利。
林烨心中一凛，面上保持镇定：“我来出差，顺便帮单位处理一点财务上的事情。”
“哦？哪个单位？介绍信我看一下。”男人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最近像林烨这样来回套利的外地“黄牛”越来越多，已经引起了管理部门的注意。
介绍信？林烨哪里有什么正规的介绍信。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盯上了。官方对于这种跨地区套利行为，态度开始变得谨慎甚至排斥。
“介绍信在领导那里，我只是过来问问价。”林烨找了个借口，准备脱身。
“问问价？”男人冷笑一声，“我注意你几天了，来回在不同的点跑，数额不小吧？小同志，我提醒你，倒买倒卖国库券是扰乱金融秩序的行为，严重的要处理的！”
这话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虽然此时相关法规还不完善，但一旦被扣上“扰乱金融秩序”的帽子，麻烦就大了。
“谢谢提醒，我就是了解一下情况。”林烨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同芒刺。
走出业务部，阳光有些刺眼，但林烨的心却沉了下去。他低估了这个时代对“投机”的敏感度和行政干预的力度。上海滩的水，远比他想得更深。个人力量在庞大的体制和潜在的规则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他原本计划利用这笔资金在上海就地寻找下一个机会，甚至开始接触早期股票的信息。但现在，这堵“看不见的墙”让他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毫无根基的外地人，在这里进行大规模、频繁的金融操作，风险极高。
也许，是时候暂时退回根据地了。
家乡小县城的舞台虽小，但经过他之前的经营，已经初步打下了基础，也有了周老师等一定的人脉。更重要的是，那里暂时还没有如此严密的监控。他需要将上海赚取的资本带回，一方面巩固和扩大文化衫等实体生意，另一方面，可以尝试在家乡周边更隐蔽地进行小规模金融运作，或者……寻找新的、更适合当下环境的暴利行业。
站在外滩，看着浑浊黄浦江上百舸争流，对岸的浦东还是一片广阔的田野和低矮的厂房。林烨握紧了拳头。
上海，我还会回来的。
下一次，我将不再是孤身一人，也不再是只能进行灰色套利的小角色。
我会带着足够的资本和力量，正大光明地在这里，在这个即将崛起的东方金融中心，占据一席之地！
他不再犹豫，转身汇入人流，走向售票处。
归途，亦是新征程的起点。家乡，将是他消化第一笔金融红利、积蓄力量的第一个根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