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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南风北渐与暗处的黑手
怀揣着相当于普通工人数月工资的“巨款”，林烨并未直接回家。他知道，此刻家中必然还被愁云惨雾笼罩，父母需要的是一个确切的、能够安心的消息，而不仅仅是他的空口保证。
他在街角找到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的王磊，将借的钱连同一部分“利润”还给他，并简单告知住房问题已有眉目，让他放心。王磊看着林烨沉稳的眼神，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无条件地信任着这位变得陌生又强大的兄弟。
打发走王磊，林烨再次来到了邮电局。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长途电话亭，目标是鹏城。
投入足够的硬币，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林烨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不是紧张，而是即将开启一段全新征程的兴奋。他仿佛能听到南海之滨那澎湃的经济浪潮声，正通过这根细细的电话线，传入他耳中。
“喂，鹏城xx服装厂。”还是那个带着南方口音的女声。
“你好，我昨天咨询过文化衫定制。”林烨迅速调整呼吸，用沉稳的语气说道，“我现在确定下单。”
“好的先生，您要多少数量？什么图案？”
“首批一百件，纯白棉汗衫，印单色。”林烨早已胸有成竹，“图案我会尽快邮寄给你们。制版费五十块，单价两块二，总计二百七十元，对吧？”
“对的先生。请问怎么付款？怎么收货？”
这是关键问题。在这个没有电子支付、跨省汇款麻烦且缺乏信任基础的年代，交易流程是最大的障碍。
“我会通过邮政汇款，将二百七十元汇到你们厂公布的地址。汇款单附言里，我会写明我的收货地址和要求的图案编号。”林烨选择了这个时代最主流也相对稳妥的方式，“但是，我需要你们收到汇款后，立刻发货，并将邮政包裹的货单号码电话通知我。我必须确认你们发货，这是合作的基础。”
他提出的是一个略显苛刻的条件，先款后货，还要对方主动通知货单号，这对于供应商来说增加了工作量和不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林烨趁热打铁：“这只是第一批试单。如果合作愉快，后续会有更大、更稳定的订单。我看重的是贵厂的质量和效率。”他抛出了未来的诱惑。
果然，听到“更大订单”，对方的语气热情了不少：“好的先生，我们可以接受。您汇款后，麻烦打电话告诉我们一声，我们查收到汇款，当天就可以安排制版印刷，尽快发货！”
“合作愉快。”林烨挂断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难的一关——建立初步的信任和交易流程，算是迈过去了。
他立刻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找到邮局，填写汇款单，将二百七十元巨款汇往遥远的鹏城。在附言栏，他工整地写下了家里的地址（他相信住房问题能解决），并标注了“图样A-1，盼盼促亚运”，这是他为自己设计的第一个图样起的简单代号。
做完这一切，他身上只剩下几十块钱。但这几十块钱，却承载着无限的希望。他知道，当那一百件印着憨态可掬的“盼盼”和“盼盼促亚运”字样的文化衫运抵县城时，将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怎样的消费涟漪。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他将王秘书的承诺，以及自己已经汇款订购货物的事情，选择性地告诉了父母。当林建国和李素珍听到县政府明确介入，住房问题有望解决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而当他们听到儿子竟然不声不响地筹集了巨款，做起了“这么大”的生意，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烨……这……这能行吗？二百多块钱啊……”李素珍感觉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妈，放心吧。南方那边现在都穿这个，时髦得很。等货到了，您就知道了。”林烨自信地笑道，“这比在厂里挣死工资强多了。”
林建国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个家，真的要靠儿子撑起来了。他心中既有欣慰，也有难以言说的酸楚和愧疚。
接下来的两天，是焦灼的等待期。林烨一边安抚父母，一边利用最后的一点钱，开始着手准备销售渠道。他不可能自己去摆摊，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也效率低下。他想到了王磊，以及学校里那些家境不太好、又有点机灵劲的同学。
他找到王磊，悄悄和他商量，让他物色几个信得过、嘴巴严、家里困难的伙伴，并承诺货物到了之后，给他们远高于零花钱的销售提成。王磊一听能赚钱，还能帮烨哥做事，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另一方面，赵天龙那边似乎也暂时偃旗息鼓。或许是王秘书的“协调”起了作用，厂里和街道没有再催逼搬家，盯梢的人似乎也少了。但林烨知道，这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赵天龙不可能咽下这口气，他一定在酝酿更狠毒的反击。
果然，就在林烨汇出款项的第三天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到了县一中门口的小卖部，找“林烨”。（林烨为了方便联系，把这个公用电话留给了鹏城那边。）
林烨心中一动，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跑到小卖部，接起电话。
“是林烨先生吗？”电话那头是鹏城服装厂那个熟悉的女声，但语气却带着一丝为难和焦急。
“我是，请讲。”
“林先生，非常抱歉打扰您。您汇的款我们已经收到了，但是……但是您要求的那批货，暂时……暂时发不了了。”
轰！如同一个闷雷在林烨脑中炸响！
“为什么？”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这个……我们这边……遇到点麻烦。”对方的语气支支吾吾，“有人……有人来厂里打了招呼，说……说您这批货有问题，让我们不能发。我们也是小本经营，实在……实在得罪不起……您看，要不我们把货款给您退回去？”
有人打招呼？不能发？
林烨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白！
赵天龙！一定是赵天龙！
他的黑手，竟然能伸到千里之外的鹏城？这怎么可能？！他一个县城的地头蛇，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但转念一想，林烨就明白了。赵天龙或许没有直接的能量，但他可以通过关系，找到鹏城那边同样混迹于灰色地带的人，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进行威胁和阻挠！金钱开道，或者利用地方保护主义和一些潜规则，足以让一个外地的小客户寸步难行！
这一招，釜底抽薪！狠毒到了极致！
不仅断了他的财路，更要让他血本无归！虽然对方说退款，但耽误的时间、错过的商机，以及对他信心的打击，是无法弥补的！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林烨心底升起，瞬间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赵天龙！你欺人太甚！
“货款不用退。”林烨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透过电话线传到南方，让那边的女业务员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啊？那……那您的意思是？”
“货，照常生产。”林烨一字一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找你们麻烦的人，这批货，我林烨要定了！谁拦着，就是跟我过不去！有什么手段，让他尽管使出来！我就在这儿等着！”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站在小卖部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林烨的心却如同坠入冰窖。他低估了赵天龙的狠毒和能量，也高估了这个时代商业环境的单纯。
南风北渐，带来了机遇，也带来了更加复杂和险恶的江湖。
但他的眼神，却在最初的冰冷和愤怒之后，迅速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打垮我？
做梦！
鹏城的货发不来，我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中国这么大，难道只有一个鹏城能做文化衫？！
赵天龙，你挡不住我！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这场战争，已经从家庭保卫战，升级为了商业绞杀战！
他，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