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清风茶楼早已打烊。
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厢房内，却亮着一盏灯。灯光下，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铺着一张简易的清河县及周边地区的舆图。
知府张承志，司马烬，王大锤，苏青檀。
这四个人，代表了清河县此刻最高的官方权力，最强的武力，最灵通的情报，以及最深不可测的大脑。
“明日一早，本府即将启程回府城的消息，会由县衙的公告贴出去。”张承志的手指点在舆图上，声音很稳，“同时，本府会‘不经意’间向身边人透露，司马先生才智过人，本府爱才心切，已奏请上峰，欲将其收为幕僚，一同带走。”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三人。
“鱼饵，我已经备好。这鱼，就得靠你们来钓，来收网了。”
王大锤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他那张粗犷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娘的！这帮藏头露尾的鼠辈！终于敢把脑袋伸出来了！”他盯着舆图上的“落凤坡”三个字，眼睛里在放光，“大人，司马先生，你们就下令吧！我手底下这帮兄弟，再加上城里那些被林知遥欺压过的乡勇，我保证能拉起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到时候把那什么落凤坡围个水泄不通，管他黑风寨还是无生道，都给他们剁成肉泥！”
“人不在多，在精，在奇。”苏青檀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平，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落凤坡的地形我比你熟。那地方是条狭长的官道，两侧都是陡坡和密林，视野受限。三百人如果一拥而上，只会在狭窄的谷道里乱成一团，反而成了对方的活靶子。”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舆图上轻轻划过。
“我的人已经查明，黑风寨此次出动了寨中超过八成的匪徒，大约一百二十人。无生道那边，除了那个被我们活捉的执事，至少还有一名同级高手，以及十几个善于隐匿刺杀的道徒。他们的总人数，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人。”
她的情报精准到了个位数，让王大锤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尤其那个无生道，行事诡异，战力不可小觑。”苏青檀看着司马烬，“正面硬拼，就算我们能赢，也必然是惨胜。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司马烬身上。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在舆图的边缘轻轻滑动。
“苏老板说的对。”司马烬终于开口，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王大锤，“王捕头，三百人太多了，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你只需要一百名县衙的精锐捕快，再加上五十名弓马娴熟的本地乡勇。这些人，要绝对可靠，绝对服从命令。”
“够吗？”王大锤有些怀疑。
“够了。”司马烬说，“正面冲锋，自然是不够的。但我们，不打正面。”
他将舆图拉到自己面前，手指点在落凤坡两侧的山林上。
“明日清晨，知府大人的仪仗队会准时出发。但这支队伍里，没有大人，也没有我。只有一百名穿着仪仗队服饰的衙役，他们是诱饵，他们的任务，就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埋伏圈，然后，立刻寻找掩护，保住自己的命。”
他的手指移动到山林后方。
“王捕头，你亲率一百名捕快，从这条小路绕行，埋伏在落凤坡的西侧山林。记住，要悄无声息，在敌人动手之前，不能发出任何动静。”
他又看向苏青檀。
“苏老板，你闻风阁的高手，负责东侧。你们人数少，但机动性强。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封锁。我要你们在战斗打响后，用最快的速度，从东侧穿插，堵死他们南逃回山寨的所有退路。我要将他们，彻底困死在落凤坡。”
一个反包围的雏形，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那……那北面呢？”王大锤问，“北面是县城方向，他们会不会往回跑？”
“他们不会。”司马烬摇头，“他们是来刺杀的，不是来攻城的。一旦行动失败，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南逃，退回黑风寨的大本营。北面，是死路。”
张承志在一旁听着，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这个计划，环环相扣，将每个人的优势都发挥到了极致。
“时机呢？”苏青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诱饵部队一旦被攻击，场面会很混乱。没有一个统一的信号，西侧的官兵和东侧的江湖人，很难配合。”
“信号，由我来给。”司马烬说。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解。司马烬不会去现场，他怎么给信号？
司马烬没有解释，他只是看着地图，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安。
“你们只需要记住。当你们听到一声……非同寻常的惨叫，从敌人的阵营中响起时，那就是总攻的信号。”他说，“在那之前，无论发生什么，所有人，都必须按兵不动。”
非同寻常的惨叫？
王大锤和苏青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但他们没有再问。与司马烬合作至今，他们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神鬼莫测的行事风格。他们只需要选择相信。
“好！”王大锤用力点头，“就这么办！我这就去挑选人手！”
“我的人也已经就位。”苏青檀说。
张承志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三人，沉声说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清河县的安宁，乃至本府的项上人头，就都托付给各位了。”
他说完，对着三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计划已定，王大锤和苏青檀立刻起身离开，各自去进行最后的部署。
书房里，只剩下司马烬和知府张承志。
“司马先生，”张承志看着他，“明日，你坐镇何处？”
“我就在县衙，我的书房里。”司马烬回答。
张承志有些不解，但根据之前司马烬隐藏自己的要求，恐他是另有安排，于是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好。那本府，就在这驿站，等你的捷报。”
司马烬告辞离开，独自走在清河县深夜的街道上。
夜风吹在他的脸上，有一点凉。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圆，也很亮。
明日，将会是一个晴天。
一个适合杀人的好天气。
他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屋子，关上门。他没有去睡觉，也没有看书，只是在桌边静静地坐着。
他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进入梦境。
这一次，他要审判的，不只是一个人的魂魄，是整个清河县的战场。
阎罗天子殿的主宰，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