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的话音落下,知府张承志看了看赵玄,又看了看司马烬,最终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是赵玄的局,也是司马烬必须独自面对的关口。他能引荐,却不能插手。
“怎么,怕了?”赵玄看着司马烬,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学生只是在想,要从何处着手。”司马烬的回答很平静。
“好。”赵玄点点头,对着那名报案的捕快一挥手,“你,带司马缉事郎去现场。从现在起,此案由他主理,神捕司上下,全力配合。”
“是!”那捕快一愣,随即领命。
赵玄又对司马烬说:“本官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本官要看到结果。要么是凶手,要么是你说得通的线索。否则,你这个缉事郎的位子,就当本官没给过。”
“学生遵命。”司马烬躬身一礼,便跟着那名捕快,转身走出了书房。
从始至终,他没有再看张承志一眼。
走出神捕司大门,一辆黑色的马车早已备好。司马烬和那名自称姓刘的捕快一同上车,马车立刻向着大理寺卿钱裕的府邸驶去。
“司马大人,”马车里,刘捕快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上司,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钱大人的案子,非同小可。指挥使大人把这案子交给您,可是……”
“可是什么?”司马烬看着他。
“可是对您的看重。”刘捕快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说辞。
司马烬没有再追问。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这不是看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整个神捕司的老油条们,现在肯定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马车很快抵达了钱府。府邸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数队神捕司的捕快和城卫军的士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驱赶着所有试图靠近看热闹的百姓。
司马烬出示了腰牌,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钱府内,气氛沉闷。下人们被集中在院子里,一个个脸色苍白,噤若寒蝉。几名神捕司的老捕快正在询问着什么,但显然一无所获。
一名年纪稍长、看起来是负责现场的总捕头上前,对着刘捕快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司马烬,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这位就是……新来的缉事郎?”
“奉指挥使之命,前来主理此案。”司马烬直接说道。
那总捕头姓张,他拱了拱手,语气平淡地介绍道:“张某奉命封锁现场。司马大人,请吧。尸身就在卧房里。”
司马烬跟着张总捕头,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府邸最深处的一间卧房前。两名捕快守在门口,屋子里飘散出一股浓郁的血气。
他迈步走了进去。
卧房很大,陈设考究。一张紫檀木大床上,一具穿着寝衣的无头尸身仰面躺着。脖颈处的切口十分平整,血已经凝固,将华贵的丝绸被褥染成了暗红色。
房间里很整洁,没有任何翻动或者打斗过的痕迹。门窗都完好无损,从内部插着门闩。
“我们是破门而入的。”张总捕头在一旁解释道,“钱大人的书童早上来叫门,许久没有回应,察觉不对,才报了官。我们勘查过,门窗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屋顶的瓦片也完好无缺。凶手就像是凭空出现,杀了人,又凭空消失了。”
“昨夜当值的护卫呢?”司马烬问。
“问过了。十六名护卫,分两班巡逻,一夜都未曾听到任何异响。钱府养的狼犬,也毫无动静。”张总捕头摇了摇头,“这案子,透着邪性。”
司马烬没有说话,他戴上衙门配发的手套,缓步走到床边。
他仔细观察着尸体。死者钱裕的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体两侧,脸上本该有的惊恐表情,如今已随着头颅一同消失。但从他身体放松的姿态来看,他死前似乎并未经历过任何挣扎。
这不像是谋杀。
更像是一场……献祭。
司马烬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知道,这又是“无生道”的手笔。只是,比起在清河县那个执事的手段,这次的行凶方式更加诡异,更加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他们似乎掌握着某种,能够无视物理阻碍,直接取人性命的方法。
“司马大人,可有什么发现?”张总捕头见他许久不语,忍不住问道。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只是在故作高深。这案子,连他们这些办了几十年案子的老手都束手无策,一个毛头小子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死者,似乎是自愿的。”司马烬忽然开口。
“自愿?”张总捕头和其他几名捕快都愣住了,“谁会自愿被人砍掉脑袋?”
“一个心怀愧疚,又或者,笃信某种教义,认为死亡是解脱或飞升的人,会的。”司马烬缓缓说道。
他的话,让在场的老捕快们面面相觑,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司马烬不再理会他们,他继续在房间里踱步,目光像是尺子一样,一寸寸地扫过地面。他的最终目的,不是在这里找出凶手,而是找到能够让他进行“审判”的媒介。
他需要一件沾染了死者血液,并且与凶手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东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床脚下的一块地毯上。那块地毯上,溅落了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而在血迹旁,有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被撕裂的黑色布料碎片。
那碎片很小,材质特殊,不像是死者寝衣上的料子,与房间里任何物品的材质都对不上。很可能是凶手在行凶时不小心留下的。
就是它了。
司马烬心中有了计较。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将证物捡走。
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房间角落里一个半开的衣柜,对张总捕头说道:“张总捕头,那个衣柜,你们检查过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到了衣柜上。
“检查过了,里面都是钱大人的官服,没有异常。”张总捕头回答道。
“再去看看。”司马烬的语气不容置疑,“仔仔细细地看,每一件衣服,每一个夹层。”
张总捕头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依言,带着两名手下走了过去。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衣柜上的那一刻,司马烬俯下身,装作在仔细查看地毯上的血迹。他的手迅速而隐蔽地一抄,将那块带着血迹的布料碎片捏在了指间,然后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体,将手收回了袖中。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无人察觉。
“大人,确实没什么发现。”张总捕头检查完衣柜,回头说道。
“嗯。”司马烬点了点头,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他看着这间屋子,该看的已经看完,该拿的也已经到手。
“现场继续封锁,任何人不得入内。”司马烬对张总捕头下令,“将钱府所有人的口供,以及钱裕近半年的行踪记录,全部整理成卷宗,送到我那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这间让人窒息的卧房。
留下一屋子神色各异、满腹疑窦的老捕快。
他们看着司马烬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司马烬,袖中的手指紧紧捏着那块布片。
今晚,他要在“阎罗天子殿”里,亲自审一审,这位京城的“无生道”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