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回到神捕司的住处,关上了门。
他走到桌边坐下,从袖中取出了那个在甘露寺后山庭院前,从疤脸僧人袖口上沾来的一点布料纤维。
纤维很小,几乎看不见,静静地躺在他的指尖。
但这就是钥匙。
他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精神。今天的行动,特别是与甘露寺住持和那两个守门僧人的周旋,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黑暗。
宏伟威严的黑色宫殿再次拔地而起,殿上牌匾“阎罗天子殿”五个大字散发着无形的气息。
司马烬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摊开手,那一点布料纤维在他的掌心化作一缕黑烟,融入了面前的“罪恶簿”中。
书页翻动,一个模糊的名字和身影开始浮现。
“拘。”
司马烬发出了审判的第一道指令。
然而,这一次,预想中魂魄被轻易拘来的情况没有发生。
整个阎罗天子殿都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宝座下的黑雾翻滚不休。罪恶簿上那个正在凝聚的身影,剧烈地挣扎着,一股强悍的意志力正在对抗着来自殿堂的召唤。
司马烬皱起了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对方的魂魄,比之前审判过的许多人都要凝实和坚韧。这是一个意志坚定、手上沾过血的武道高手。
“哼。”司马烬发出一声冷笑。
“在本座面前,还想顽抗?”
他加大了神力的输出,宝座上的身影变得更加凝实。整个大殿的威压瞬间增强了数倍,无数鬼魂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汇聚成一股巨大的精神冲击,狠狠地撞向那正在反抗的魂魄。
“啊!”
一声不甘的怒吼之后,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终于被强行从虚空中拽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
正是那个疤脸僧人。
他的魂魄不像之前的林知遥或者屠夫老李那样,一进来就吓得屁滚尿流。他摔在地上后,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眼中充满了凶悍和不解。
“你是何方妖魔?竟敢用此等邪术暗算你家佛爷!”疤脸僧人怒吼道。
司马烬坐在宝座上,俯视着他,没有回答。
对付这种亡命之徒,言语是多余的。
他心念一动,“罪业回溯”的功能开启。
大殿中央的黑雾翻滚,迅速凝聚成一幅幅画面。画面里,是疤脸僧人年轻时为祸乡里,杀人越货的场景。是他后来被仇家追杀,被一个神秘人救下,从此改头换面,成为一名专为主人处理脏活的“护法金刚”的过往。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他深埋心底,从不对人言的罪恶。
疤脸僧人看着那些画面,脸上的凶悍之色逐渐被震惊和恐惧所取代。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在本座面前,没有秘密。”司马烬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在甘露寺的院子里,藏了谁?”
疤脸僧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猛地咬紧牙关,吼道:“我什么都不会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司马烬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业火。”
一簇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在疤脸僧人的脚下,瞬间将他的魂魄点燃。那不是凡火,而是直接灼烧灵魂本源的刑罚之火。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殿。疤脸僧人满地打滚,魂魄在火焰中扭曲,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司马烬面无表情地看着。
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才挥手散去了业火。
疤脸僧人的魂魄已经变得虚弱不堪,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现在,可以说了吗?”司马烬再次发问。
“我……我说……我全说……”疤脸僧人的意志,终于被彻底摧垮,“院子里……院子里藏的……是钱丰……钱大人……”
“钱丰?”
司马烬在脑中迅速搜索着这个名字。他是神捕司缉事郎,有权限查阅许多陈年旧案的卷宗。很快,一个名字与一桩大案对应上了。
三年前的江州官银亏空案!
当时,朝廷拨付给江州治水的五十万两官银不翼而飞,导致江州大水,饿殍遍野。朝野震动,皇帝下令彻查。当时负责押运和监管这批官银的,正是户部的一名主事,钱丰。
案发后,钱丰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朝廷最终只能将几个替罪羊问斩了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幕后必有黑手。而当时,负责整个户部调度、与此事牵连最深的,正是如今的二皇子,李泰!
原来如此!
二皇子当年是靠着让钱丰“人间蒸发”,才从这桩泼天大案中金蝉脱壳。而现在,他竟然将这么一个重要的证人,藏在了皇家寺庙之中!
这是一个足以将二皇子彻底打入深渊的政治炸弹!
司马烬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问道:“院子里,除了钱丰,还有谁?一个月前,是否有一个陌生的僧人深夜到访?”
这是他更关心的问题。
“陌生僧人?”疤脸僧人努力回忆着,“有……有的……大概一个月前,是有一个人来过。他自称是二皇子殿下派来的信使,交给了钱大人一封密信就走了。”
“他长什么样?把密信的内容说出来!”司马烬追问。
“他……他长得很普通,没什么特征……密信的内容我不知道,钱大人看完就烧了,只说了一句‘知道了,让他处理干净’。”
司马烬知道,从他嘴里是问不出更多了。
他再次催动“罪业回溯”,这一次,他将目标锁定在了疤脸僧人关于“陌生僧人”的记忆片段上。
殿中的黑雾再次凝聚。
画面中,夜色下的庭院里,那个疤脸僧人正守在门口。一个穿着僧袍的男人,快步走进院子,将一封信交给了从屋里走出来的钱丰。
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司马烬还是看清了那个信使的脸。
那张脸,他永远不会忘记!
正是掳走苏青檀弟弟苏子羽的那个假僧人!
司马烬继续深挖下去,想要看到信里的内容,或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但画面到此为止,疤脸僧人当时离得远,根本不知道信的内容,也不知道他们后续的谈话。
线索,在这里中断了。
司马烬将疤脸僧人的魂魄驱逐出阎罗天子殿,自己则坐在宝座上,久久没有动。
他退出了梦境。
他睁开眼,房间里依旧一片黑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在隐隐作痛,神力消耗过度的后遗症上来了。
但是今晚的审判,收获巨大。
他不仅找到了一个能够重创二皇子的致命武器——藏在甘露寺的钱丰。
更重要的是,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掳走苏子羽的假僧人,果然是二皇子的人!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苏子羽被关在哪里,但大方向已经明确。只要顺着二皇子这条线查下去,迟早能找到他。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选择。
如何利用“钱丰”这张牌?
直接带人去甘露寺抓人?不行。动静太大,二皇子一定会提前收到消息,杀人灭口。到那时,他不仅什么都得不到,反而会惹上一身骚。
将消息匿名捅出去?也不行。这种级别的消息,没人会信,还会暴露自己。
他司马烬,只能永远隐藏在幕后,作为一个谋士。
在把信息用一种最合理安全,能将利益最大化的方式,传递给三皇子和赵玄之前,他要再探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