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烬。”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司马烬的魂魄里。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泛起的寒意,比归墟死路上的能量洪流还要冰冷,还要刺骨。他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真的在燃烧。一股不属于他的,被压抑了十数年的,充满了怨恨与不甘的血脉力量,被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彻底引爆。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
灰衣人的脸,苏青檀痛苦的表情,远处倒在地上的王大锤,还有那颗跳动不休的血色心脏,都在迅速褪色。取而代???是无尽的火光,是家人临死前绝望的嘶吼,是那高高在上的监斩官宣读罪状时麻木的脸。
他手中的传国玉玺,那原本纯正的金色龙魂之力,开始剧烈地闪烁,一缕缕黑气从光芒的根部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试图污染这王朝国运的化身。
他的审判权柄,他最大的依仗,在这一刻,变得摇摇欲坠。
灰衣人看着司马烬的变化,脸上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司马烬的心神失守,被家族的仇恨彻底吞噬,那潜藏在他血脉中的“罪”,就会成为最好的引子,将这至高无上的审判权柄,彻底污染成道主降生最完美的容器。
“对,就是这样。”灰衣人低声诱导着,声音里带着魔力,“仇恨吧,愤怒吧。想一想你的父母,你的族人,他们是如何像猪狗一样被屠戮。这个世界,本就充满了不公,所谓的律法,所谓的秩序,不过是胜利者写给失败者的枷锁。审判?你凭什么审判?你本身就是最大的罪!”
黑气蔓延得更快了。
司马烬的眼睛,渐渐变成了赤红色。
就在他的理智即将被完全吞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他胸口传来。
那是白衣女子在出发前,交给他的那枚护身玉佩。
玉佩应声而碎,化作一捧粉末。但在一瞬间,一道纯净到不含任何杂质的白色光华,从他胸口猛地爆发出来。
这道光没有龙魂之力的威严,也没有阎罗天子殿的肃杀,它只是纯粹,只是干净。
白光形成一个护罩,将司马烬整个人笼罩在内。那些从他体内滋生出的黑气,在接触到这道白光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声响,被迅速净化,消融。
司马烬那赤红的双眼,也在这道光芒的照耀下,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他猛地喘了一口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彻底迷失了。
灰衣人看着那道白光,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可能。
他看了一眼司马烬胸前飘散的玉佩粉末,又看了一眼远处的白衣女子,点了点头。
“守陵人一脉的净化之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着恢复清明的司马烬,说出了更惊人的真相。
“道主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审判’容器。你,楚烬,你若被仇恨污染,便是它最好的选择。你的血脉,你的权柄,都与它完美契合。”
“但你若反抗……”灰衣人把目光投向了手中的苏青檀,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苏子羽,那个拥有‘净化’潜质的‘羽卫’首领,便是备用。当最完美的容器拒绝被污染时,一个拥有净化之力的次等容器,也能勉强接受道主的降临。虽然会有瑕疵,但足够了。”
他转回头,看着司马烬和苏青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残忍。
“你们姐弟,真是可悲。一个被选为祭品,一个被选为备用容器。从你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写好了。你们注定,要为道主的降生,献上一切。”
他看向被他掐在手中,因为听到真相而身体剧烈颤抖的苏青檀,狞笑了起来。
“现在,就让你亲眼看看,你最爱的弟弟,是如何成为祭品的吧!”
他说着,掐住苏青檀喉咙的手指,猛然发力。
他要在这里,当着司马烬的面,捏碎苏青檀的喉咙。他要用苏青檀的死,去刺激那个远在另一处战场,正在疯狂破坏节点的苏子羽。他要让苏子羽在瞬间的极致痛苦和疯狂中,彻底堕落,敞开自己的魂魄,迎接道主的降临!
“不!”司马烬怒吼,举起玉玺就要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
但太迟了。
灰衣人的动作,快过了所有人的反应。
苏青檀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就在这时。
灰衣人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那即将捏碎苏青檀喉骨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狞笑,也凝固了。
他缓缓地,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姿态,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在那里,一截染着血的剑尖,从他的后心,穿透了他的身体,顽强地冒了出来。
鲜血,正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地,落在苏青檀的脸上。
灰衣人的身后。
那个本该已经倒在远处石壁下,生死不知的王大锤,不知何时,已经拖着他那具破破烂烂的身体,爬到了灰衣人的身后。
他半跪在地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手中的一柄佩剑上。那不是他的铁锤,而是衙役们最普通制式的佩剑。
他的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还在向外淌着血,几根断裂的肋骨清晰可见。他似乎就是用这些断裂的骨头,作为支点,抵住了石壁,才给了自己这奋力一刺的力量。
“嗬……嗬……”
鲜血,不受控制地从王大锤的口中涌出。
他看着灰衣人僵硬的后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憨厚而又狰狞的笑容。
“俺……不懂你们这些……神神道道……”
他每说一个字,都有大量的血沫喷出。
“但……俺知道……”
“谁敢动……俺兄弟的……女人……”
“俺……就弄死他……”
说完,他看着司马烬和苏青檀,露出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个,也是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然后,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嘶哑地吼出了两个字。
“快走!”
同时,他那只还完好的手,在剑柄的末端,狠狠一拧。
灰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想把王大锤甩开,但那柄剑,如同长在了他的身体里。
“疯子!”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吼。
王大锤,在他的佩剑剑柄里,藏了大量的,足以炸毁一座小型军火库的火药。那是他行走江湖多年,最后的保命手段。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引爆了它。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整个地下溶洞中轰然炸开。
刺目的火光,瞬间吞噬了王大锤和灰衣人的身影。
那狂暴的冲击波,将猝不及防的司马烬和白衣女子都掀飞了出去。被灰衣人提在半空的苏青檀,也像一片树叶,被远远地抛开。
在爆炸的中心,灰衣人的身体,连同他那不甘的怒吼,被炸得四分五裂。
碎石,烟尘,还有血肉,混杂在一起,向四周飞溅。
整个溶洞,都在这恐怖的爆炸中,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要塌陷。
那颗巨大的血色光茧,也在这剧烈的震动中,跳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一切,都陷入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