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抬起头，看向四周。
危机虽然解除，但这个世界并没有恢复原样。
那场“回滚”失败留下的后遗症，此刻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原本笔直的朱雀大街，此刻有一大截变成了纯粹的黑白色。那里的人、树、摊位，全都失去了色彩，看起来像是一张褪色的老照片镶嵌在彩色的世界里。
远处的一座酒楼，地基不见了，整座楼悬浮在离地三尺的半空中。风一吹，那座楼就像气球一样微微晃动，里面的酒客吓得连滚带爬地跳下来。
还有更远处的一片民房，变成了扁平的纸片，贴在城墙上，无论怎么拉扯都变不回立体的模样。
这就是代价。
这个世界被打碎了，虽然强行拼了起来，但满身都是伤疤。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打破了寂静。
那是从“诺亚方舟”——那个被当作避难所的皇宫广场上传来的。
司马烬扶着苏青檀坐下，起身走了过去。
广场上，神捕司的捕快们正在忙碌。
赵玄站在最前面，脸色铁青。
在他面前，躺着几十个刚刚从“二维”恢复过来的百姓。
他们是刚才没来得及跑进“地狱区”的人，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身体发生了畸变。
一个壮汉在地上打滚，他的左腿长在了右肩膀上，右手长在了胯下。他试图站起来，但身体的重心完全乱了，只能像只大蜘蛛一样在地上蠕动。
还有一个妇人，她的脸是平的，五官像是画上去的一样，随着她的哭喊，那些五官在脸上游走，嘴巴移到了额头上，眼睛滑到了下巴。
“赵大人……救救我……我疼……”
那个壮汉抓住赵玄的裤腿，长在胯下的手死死扣进肉里。
赵玄的手在抖。
他杀过很多人，砍过很多头。但面对这种场景，他也感到胃里一阵阵抽搐。
“白芷！”赵玄大吼了一声。
白芷带着几个医馆的大夫跑了过来。这些平时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大夫，看到这一幕，有两个直接吓晕了过去。
白芷毕竟是神医的传人，她强忍着恶心，蹲下身检查那个壮汉的身体。
“骨头全错位了。”白芷的手指在壮汉身上摸索，“经脉也是乱的。就像是……就像是把一个人拆散了，然后闭着眼睛胡乱拼起来的一样。”
“能治吗？”赵玄问。
白芷咬着嘴唇，直到嘴唇出血。
“常规的接骨不行。”她说，“只能……只能打断。”
“什么？”
“把长错位置的骨头全部敲断，把肉切开，把经脉挑断，然后重新接回去。”白芷抬起头，满脸是汗，“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不这么做，他们活不过今晚。”
赵玄沉默了。
他看着那个壮汉。壮汉也听到了白芷的话，眼里的恐惧盖过了疼痛。
“敲……敲断？”
赵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变了。那种属于神捕司指挥使的狠辣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来人。”赵玄喝道。
几个锦衣卫走了上来。
“按住他。”赵玄指着地上的壮汉。
锦衣卫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按住了壮汉的手脚。
赵玄从腰间解下了一把铁尺。这是神捕司用来打板子的刑具，纯铁打造，重三十斤。
他走到壮汉身边，蹲下。
“兄弟，忍着点。”赵玄说，“这是为了让你以后还能像个人一样走路。”
“不！大人！不要！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赵玄手中的铁尺狠狠砸在壮汉那条长错位置的腿上。
壮汉的惨叫声高亢入云，随后戛然而止——他疼晕过去了。
赵玄没有任何停顿。
咔嚓。咔嚓。
又是两下。
他亲手把那条畸形的腿敲断，然后看向白芷。
“接。”
白芷的手也在抖，但她没有废话，立刻拿出银针和刀具，开始在那血肉模糊的躯体上进行“修正”。
“下一个。”赵玄站起身，提着带血的铁尺，走向那个五官乱跑的妇人。
广场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骨骼碎裂声响成一片。
这就是幸存者的代价。
想要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活得像个人，就得先把自己打碎了重组。
司马烬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他没有过去帮忙，也没有阻止。这是赵玄的选择，也是这些人的命。
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正贴着地面，试图往那本《无终之书》的反方向溜走。
是季谈。
这家伙刚才在天上搅局搅得最欢，现在事情平息了，他倒是想开溜。
司马烬连头都没回，只是对着空气伸出手，手指轻轻一勾。
“回来。”
那本落在地上的《无终之书》猛地张开。
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产生，直接锁定了季谈的魂魄。
“哎哎哎！过分了啊！”
季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回来，双手在空中乱抓。
“我刚才可是立了大功的！我是功臣！你们不能过河拆桥！这剧情太俗套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司马烬一把抓住季谈的脖子——那是半透明的魂体，但在阎罗殿主的手里，却像是有了实体。
“你也知道俗套？”司马烬看着他，“那你刚才想跑去哪？去找那个机械眼？”
季谈干笑了一声：“哪能啊……我就是……就是想去那边看看风景。你看这黑白色的街道，多有艺术感。”
“进去待着。”
司马烬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把他塞进了书页里。
“下次有用再放你出来。”
“司马烬！你这是虐待作者！你会遭报应的！读者会给我寄刀片的——”
啪。
书合上了。
世界清静了。
司马烬把书揣进怀里。他现在很累，精神上的疲惫远超身体。
刚才操控万民之怨，又强行开启阎罗殿，他的识海现在像是有把锯子在锯。
他需要休息。
但在休息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人。
敖冰。
这位星裔皇子一直没有出手，他就站在那里，像个看戏的局外人。
此时，敖冰正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框碎片。
那碎片在他手里散发着微弱的光。
敖冰把碎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脸上露出了一种陶醉的表情。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把碎片塞进了袖子里。
他以为没人看见。
但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司马烬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敖冰的动作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甚至还对司马烬笑了一下。
“好东西。”敖冰拍了拍袖子，“那是高纯度的能量结晶。对我们星裔来说，这东西比命还值钱。”
“见者有份？”司马烬问。
“想得美。”敖冰冷哼一声，“这是我的出场费。虽然我没打架，但我给你们提供了很多情报。”
司马烬没有追究。
他知道敖冰这种人，无利不起早。既然他想要这些碎片，那就说明这东西确实有用。
“随你。”司马烬说，“别噎死就行。”
说完，司马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一下，向后倒去。
并没有倒在地上。
一只手扶住了他。
是刚刚醒过来的王大锤。
“先生。”王大锤的声音很虚弱，但他站得很稳，“俺背你。”
司马烬趴在王大锤宽厚而熟悉的背上，闻着那股混杂着汗水、血腥味和焦糊味的味道。
这是活人的味道。
他闭上眼，终于让自己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