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二刻,寻芳楼里喝得酩酊烂醉的勋贵子弟们,意犹未尽的散去。
许多人还在不停抱怨着,今夜又是未能见得祁姑娘的真容,可碍于规矩,不得不离去,只恋恋不舍的朝着灯火渐熄的楼上回望。
殊不知,他们心心念念的玉人,正依靠在三楼的阑窗,讥讽地看着他们。
董武南下的消息早就在几日前悄然传开,他们的父辈忙的是焦头烂额,可这群二代们,不仅没有感到丝毫危险,反倒整日沉溺于花天酒地里。
真是不堪大任,如此的纨绔又怎配赢得她的青睐?
祁姑娘不屑的冷哼一声,索性关上窗户,放下罗帐,唤香老鸨烧了桶温水,借着朦胧月光,褪去了身上的红色纱裙。
旖旎伴着沉香在屋内萦绕,罗帐筛下月华,薄纱轻覆浴桶。
温水氤氲,蒸腾雾气漫过桶沿,似云海没过身子。
她纤足探入水中,涟漪荡碎银波。水面微漾,倒映出朦胧的剪影一一
一双玉腿水自雾中缓缓伸出,线条流畅如白瓷素胚,水珠顺着脚尖滚动,在小腿上凝成剔透的玉髓。她双手轻轻拨弄银波,水中玫瑰如鱼儿缠绕,欢快的游动。
对她来说,每日最欢愉的时刻,无非如此,这是独属于她自己的时光。
片刻后,祁姑娘从氤氲水雾中起身,素手抖开一袭郁金裙——
鹅黄鲛绡裁作齐胸襦,金丝团窠花鸟随步履流转,披帛如流云曳过霜雪似的足踝,玉色薄纱下透出温腻肌理,恰似初春嫩柳裹着鹅黄新雨。
她踮起脚尖轻轻走到枕头旁,取下那日澹台敬明赠她的“剑阁”令牌,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朱唇轻轻上扬。
“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却是香老鸨走了进来。
香老鸨低着头,不敢去看床榻上的她,轻声道:“大姑娘,城中许多门派皆选择退走,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祁姑娘只定定的望着手中的令牌,美波流转:“可知董武何日抵达江州?”
“大概十日后。”
“哦?”祁姑娘一把将令牌攥在手心,修长玉腿横陈,平淡道:“十日,足够了,你亲自去通知其他姑娘,带着所有人舍弃一切,安然退出江州。”
“是”,香老鸨弯腰回应,而后又直起身子,双手拢袖:“那大姑娘呢?”
“我你倒不必担心,董武若想入盛京,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与其担心我的安危,但不如想想该如何说服老七,让她离开那书生!”
说到“书生”二字,祁姑娘的语气明显冷了几分,定定的望着香老鸨,眼神不善道:“那书生回去后便再无音信了?真是个负心汉!”
“这……”香老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大姑娘口中的“书生”无非就是任风流,可任风流前去的地方乃是仗剑书盟,先不提儒家的身份,光是四盟之一便足以让她们红昭司渗不进去,又何谈消息?
祁姑娘显然想到了这里,无奈的扶住自己额头,挥了挥手:“罢了,你退下吧。”
香老鸨应了声是,转身退下。
祁姑娘叹了口气,漫步走到阑窗边,伸手打开窗户,借着皎皎月光,摊开手心,继续欣赏着独属于剑阁首席的身份令牌。
……
另一边,千辛万苦回到江州的澹台敬明,刚入淮扬郡,便遇到了大队借着夜色,从盛京撤出的江湖门派。
好在众人只是为了远离是非之地,一路上也是相敬如宾,并未起冲突。
见澹台敬明只身一人,有热心肠者不由劝道:“小兄弟,观你这架势,应是往盛京一带去,为兄劝你,不日后这盛京城便要掀起一番风波,你还是趁早离去便是。”
澹台敬明自然清楚这场风波是怎么回事,对着朝他释放善意之人笑了笑,“多谢好意,不过在下前往盛京有事要办,耽搁不得,诸位先行回宗门去吧。”
“哎,你这人怎的如此……”
先前开口说话之人哀叹一声,正欲再说之时,却发现澹台敬明已悄然不见了踪影。
兴是遇到这股江湖人后,澹台敬明察觉到了些许危机,于是更加奋力的朝盛京城赶去。
剑阁还有师弟也在江州,待到董武到来之日,江州通往其他地方的路便会被这群西凉铁骑掌控,到了那时,想要撤出便没那么容易了。
于情于理,剑阁都不应参与到这场世家之争中去。
走了没多远,前面忽然又出现一伙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澹台敬明眉毛微蹙,右手朝着身后墨狩握去,他察觉到在这群人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血气,看起来绝非善类。
“敢问来人可是澹台少侠?”
就在此时,为首血气最重的人忽然上前一步,抱拳施礼。
澹台敬明借此看清了此人样貌,却发现自己不曾认识,便问道:“是我,敢问你们是?”
见他承认了自己身份,那人脸上忽然一喜,忙道:“澹台少侠,我们终于等到你了!来前我家主子多有吩咐,让我们一定要请你到余城一叙。”
余城?这地方貌似离盛京不远,自己还与当地士族起了些许恩怨,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澹台敬明眉头一皱,如今局势危急,他没有什么时间去和余城的世家大族扯皮,刚想开口拒绝,面前男子又一番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少侠若是此刻前往盛京,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据我家主子所得到的消息,董武与那司家老祖,已经先西凉大军一步,连夜赶往盛京司家,与其他士族共同商议对策了。”
澹台敬明一愣,这个消息他都不知道,这些人身后的主子又是从何得知的?
董武有这么大胆,脱离身为倚仗的大军,独自进入盛京城?
就不怕被何绅来个瓮中捉鳖么?
男子见澹台敬明不说话,也未气馁,继续说道:“少侠,如今盛京局势不明,我家主子知你救人心切,特意让我等在这里等候,一起商讨救人之事。”
澹台敬明眯着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男子,只见此人依然昂首挺胸,丝毫未有任何惧意,他不由静下心来思索利弊。
显而易见,这些人身后之人定然有着什么图谋,可明显的,他们与董武、何绅都不是一伙的。
看来,是想要借此从中浑水摸鱼的人了。
他不由想起了那日在鸡鸣寺莫占星所说的话。
这人也不催促,只静静的在原地候着。
片刻后,澹台敬明才幽幽开口:“前面带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