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筹备,贾诩的诱敌之策已然就绪。他先让吕布带着麾下兵卒,白日里浩浩荡荡离开姑臧县城,佯装东返并州,行至五日之后,趁着夜色向北往胡人领地的方向赶去。
贾诩留在城中,一边加急处置家产,一边在吕布的资助下,大张旗鼓的置办了三十辆牛车的物资。里面装满了粮食、棉麻、布匹等过冬必需品,对外宣称月底要运往外地贩卖,赚一笔过冬的银钱。
现在寒冬将至,山匪们更加迫切的需要过冬物资。自吕布一行人踏入姑臧寻访贾诩那日起,城中早已遍布匪寇的眼线,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城外匪首耳中。这伙山匪聚众数百,单靠劫掠零散路人根本难以维生,平日里多是靠打劫来往商队、绑架富家子弟勒索赎金过活,是以在城中安插了不少眼线,时刻打探肥美的“猎物”。
先前被贾诩用计蒙骗,匪首早已恼怒不已,奈何贾诩深居城中,从不轻易出门,他们又不敢大张旗鼓杀进城去抓人,只能暗自隐忍。前几日听闻有一队兵士去找贾诩,匪首还以为这仇再也报不了,没想到没过几日,眼线便传回消息:那队兵士已然离开姑臧数日,而贾家正大肆购置牛、粮等物,准备组队外出经商。匪首当即大喜,一边命人沿途暗中尾随这支商队,一边亲自带着主力在城外险要处设伏。他要一举截杀这支商队,一来挽回先前被骗的颜面,二来这满车的物资,足以让手下数百人安稳度过这个寒冬。
商队按计划出发后,径直朝北往胡人地盘行进,每一日的行程、歇脚的地点,皆是贾诩与吕布反复商议后、定下的精密安排。出发前,贾诩特意让两名家丁换上吕布手下的衣甲,随吕布一同骑马出城,让匪寇的眼线误以为,护送的军士已然悉数离去;随后又让成廉、徐晃二人扮作商队护卫,各握一柄长柄铁头锤,走在队伍最前方开路。这支商队看似不急不躁,走走停停,实则每一步都在引诱着猎物入网。
行至第三日,那伙山匪果然追了上来。为首的大汉身高七尺有余,皮肤粗糙黝黑,满脸络腮胡子遮不住凶戾之气,身上裹着兽皮,胸口和四肢胡乱披挂着些不合身的铁甲,显然是劫掠所得的拼凑之物,手中一柄数十斤重的大狼牙铁棒,挥舞间带起呼呼风声,看着凶悍无比。其余一二百名匪众,大多只穿着单薄的布衣,手里多是木棍、石块充作武器,偶有几人身上加了层兽皮保暖,外面套着残破的军甲,手中所用的环首刀、想来也是打劫官军时的缴获。
徐晃远远望见贼众围拢而来,当即将随身携带的移动火种器,狠狠砸向一辆装满干草的牛车。火种遇易燃物,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滚滚浓烟直冲云霄。与此同时,成廉指挥着商队众人,迅速将牛车围成一个圆圈,每人手中高举火把,随时准备点燃剩下的牛车。
匪首见一车物资已然被烧,心疼得眼睛发红,连忙催促手下加快脚步。可就在距离商队还有五十步之时,成廉放声大喊:“尔等休要再靠近!剩下的牛车,我们随时可以一把火烧尽!若肯饶我等性命,这些货物便全归你们”!
这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吕布见烟起便会率骑兵疾驰支援,而成廉、徐晃只需拖住这伙匪寇即可。匪首气得怒目圆睁,却又无可奈何,眼下寒冬将至,山里缺衣少食,这二三百号手下若是没了吃食,怕是要冻饿而死。
这便是农民出身的匪寇,难成大器的症结所在,他们只盯着眼前的生计,不懂审时度势。若是换作稍有谋略之人,见这支商队配合默契、早有准备,定然会察觉其中有诈,早早撤离。可这伙匪寇此刻满脑子、都是过冬的粮食衣物,哪里还能想到其它。
“你们放下牛车,我放你们离开!”匪首咬牙切齿地喊道。
成廉冷笑一声,回道:“大王莫不是当我们傻?若此刻放下火种,怕是要被你们当成口粮吃了吧”!
乱世之中,若有活路,谁愿落草为寇?土匪劫财劫色却不轻易伤人,多半是尚有生计可依。可一旦开始乱杀无辜,往往是到了只能靠吃人肉活命的绝境。当年刘备、曹操都曾被逼至此,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农民匪寇,日子只会更惨。这匪首起初确实打着、将商队众人煮熟果腹的主意,可见对方不上当,只能无奈问道:“那你们说,如何才能信我”?
成廉见匪寇已然上套,缓缓说道:“请大王先将手下聚拢在你身后,让出我们的退路。我先留下五辆牛车,剩下的每走三十里,便留下一辆,如此才能保我等性命无虞”。
匪首别无他法,只能依言照做,让手下人聚拢到身旁,让出一条通路。成廉按约定留下五车物资,带着剩余的牛车缓缓后撤。匪首见他们走远,连忙命手下牵起牛车,远远跟在商队后面。每过三十里,成廉便留下一辆牛车,匪寇们看着车上满满的粮食、棉麻,渐渐放下了吃人的心念。这么多物资,足够他们吃用许久,那几个“饭后甜点”跑了也就跑了。
就在他们兴高采烈准备接收第三辆牛车之时,突然听得远处马蹄声震天动地,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而原本后撤的商队也骤然停下脚步,为首的成廉、徐晃放下铁头锤,从牛车底部抽出早已备好的环首刀,迅速披挂上铠甲,神色凛然。
此刻,稍有脑子的山匪才幡然醒悟,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一时间众人吓得手脚发软,团缩在一起,眼睁睁看着骑兵逼近,等待死亡的降临。精锐骑兵在平原之上对阵轻步兵,本就能以一当六,对付这些未经训练、装备简陋的山匪,一打二三十也不在话下,更何况领队的,是素有“天下第一飞将”之称的吕奉先。
吕布本想直接率骑兵冲锋,将这伙匪寇尽数碾杀。可他眼力极佳,老远便认出那领头的匪首,竟是昔日曹操手下的悍将胡车儿。他早有耳闻,此人常手持狼牙铁棒,是个忠义护主的勇将。吕布心中一动,暗道这般猛将,杀之可惜,不如将其收归麾下为己所用。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马队当即停止冲锋,原地待命。吕布独骑,缓缓朝着胡车儿走去,手中方天画戟直指对方。只见胡车儿虽身陷绝境,却毫无惧色,挺直腰杆将手下护在身后,眼神坚毅。
吕布心中暗赞:“果然是忠勇之辈”!
“我给你一个机会,”吕布开口,声音洪亮如钟,“你若能接我十招,你的这些手下,我尽数放归。可你若输了,日后便需为我效力。你的手下,我也会分给他们钱粮田产,让他们不必再靠打家劫舍过活”。
胡车儿与手下的匪众闻言,皆是又惊又喜。他们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还有这般转机,乱世之中,能有铁饭碗的“考公编制”,谁愿做这刀头舔血的土匪?胡车儿连忙弯腰拱手,语气诚恳:“将军既然看得起我等,何需比试?小人日后愿为将军鞍前马后,报答今日不杀之恩”!
吕布见状,不禁失笑:“既然你已归顺,本将倒要试试你的本事,我军中可不养酒囊饭袋之辈”。
胡车儿一脸恳切地回道:“将军,小人怕失手伤到您。”他对自己的武力颇有信心,可若是真伤了吕布,对方反悔,自己这一二百号人依旧难逃一死。
“哈哈哈哈!”吕布放声大笑,“你只管放手施为,本将绝非小气之人。无需休整,你尽管出手”。
“既如此,那小人得罪了”!
吕布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可以动手。胡车儿深吸一口气,猛地欺身上前,一拳轰向吕布的胸膛。吕布不闪不避,单臂轻抬,便稳稳挡下这一拳,身形纹丝不动。这一击胡车儿用了五分力道,拳锋落在吕布小臂上,竟如撞在铁板之上,震得他指骨发麻。他心中大惊:寻常人若硬接这一拳,早已飞出去数丈,而吕布竟毫无波澜,果真是名不虚传!
胡车儿不敢怠慢,收拳变招,一腿横扫而出,这一脚用了七分力道,势大力沉。吕布见状,反腿一蹬,稳稳将这一脚压下,力道之刚猛,让胡车儿险些站立不稳。随后,胡车儿接连使出数记拳脚,力道越来越足,却始终无法伤到吕布分毫。情急之下,他合身扑上,双臂死死抱住吕布的腰,想要将他抱摔在地,这已是他全身的力气。可吕布脚下如同生根一般,任凭他如何发力,依旧稳如泰山。
这便是二流武将与天下第一的差距,如同鸿沟般难以逾越。吕布拍了拍紧紧抱着自己的胡车儿,语气满意:“好了,本将已知你的能力。日后多加历练,定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胡车儿此刻是真的心悦诚服。他曾以为自己已是天下少有的勇将,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眼前这位将军的武力,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当即双膝跪地,重重叩首:“小人愿誓死追随将军”!
等贾诩收到消息赶到时,胡车儿见状,连忙上前躬身一拜,满脸愧疚:“那日冒犯先生,望先生大人大量,原谅小人。吕将军吩咐,我等日后的生计全仰仗先生,命我等护卫在先生身旁,小人与手下二百余人,愿为先生赴汤蹈火”!
贾诩没想到,吕布竟会让这伙人来护卫自己。他曾亲眼见过胡车儿的凶悍,当年同行的商队护卫,被他几下便打得七零八落,甚至听闻他饿极之时、曾煮食过人。这般彪悍粗悍的武夫,贾诩心中难免有些忌惮,暗自思忖:日后需多备些粮食,喂饱这尊“大神”,免得他饿急了把自己当成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