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顺风号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小夭岛。
当岛屿的轮廓自海平线上缓缓浮现,并逐渐清晰时,饶是叶舟见多识广,心中也微保守估计得有“方圆二三百里”大小。岛上山峦起伏,植被茂密,隐约可见中央数座高峰直插云霄,隐约间似有灵气环绕,可见岛上定有灵脉分布。比起之前待过的望海岛,不知强上多少倍。
沿海一线,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码头和集镇,其中最大的一处港湾桅杆林立,船只往来穿梭,显得颇为繁忙。
顺风号缓缓驶入那处主港湾。码头上人声鼎沸,扛包的力工、叫卖的小贩、巡视的卫兵、等待接货的商家……构成了一幅喧嚣的世俗画卷。但在这世俗之中,又夹杂着不少修士的身影。他们或独自匆匆而行,或三五成群,气息强弱不一,服饰也五花八门,不少人脸上都带着警惕之色,眼神扫视周围时锐利如鹰。空气中,除了海风的咸腥和货物的杂乱气味,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紧绷感。
“仙师,小夭岛到了。”陈玉恒早已来到叶舟舱室外等候,语气恭敬,“码头规矩,凡入港船只及新登岛之人,均需在‘海务司’登记报备。仙师您看……”
叶舟推门而出,他已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色布袍,气息收敛,看起来就像个修为平平的筑基初期散修——这是他斟酌后显露的层次,既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又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符合一个可能接受凡人商家供奉的散修身份。
“客随主便,按规矩来便是。”叶舟淡然道。
“是。”陈玉恒松了口气,连忙在前引路。
下了船,踏上坚实的码头地面,喧嚣声浪扑面而来。陈玉恒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叶舟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码头一侧一座石砌的三层建筑前。建筑门口悬挂着牌匾,上书“小夭岛海务司”几个大字,门口有两名身穿统一褐色短褂、腰间佩刀的守卫,目光审视着进出之人。这两人都是炼气修士,筋骨强健,眼神精悍,显然是修炼了某种炼体法门。
进入厅内,里面排着几条不算长的队伍,有商贾模样的凡人,也有神色各异的修士。办事窗口后面坐着几名身着海务司服饰的文书,正慢条斯理地查验身份文书、登记信息、发放一种类似通行凭证的木质或铁质令牌。
陈玉恒低声对叶舟道:“仙师稍候,登记之事由晚辈去办理即可。只需告知仙师名讳及大致来历、修为,领取一枚‘客居令’即可。持有令牌,方可在岛上选择适合的地点合法居留,否则被巡岛卫队查获,会有麻烦。”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是仙师不愿透露太多,只说云游散修,途经此地,也是可以的。只是可能需要多缴纳些许灵石。”
叶舟微微颔首:“便说散修叶舟,筑基初期修为,途经此地。”
“晚辈明白。”陈玉恒应下,快步走向一个排队人数较少的窗口。
叶舟则看似随意地站在厅内一角,实则灵识悄然蔓延,捕捉着周围的对话和信息。
“……最近查得越来越严了,听说内海那边量天城发了狠话,要严防奸细……”
“……正义盟的人昨天又在西市跟魔焰海的起了冲突,砸坏了好几家铺子……”
“……这客居令的费用又涨了,说是为了加强岛防……”
“据说各方都损失了不少人……”
“……嘿,没背景的散修如今可不好混,要么投靠一方,要么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别说结丹修士……说有好几位元婴老怪都陨落了……”
零碎的信息汇入叶舟耳中,印证了陈玉恒所言不虚,小夭岛果然已是多方势力渗透、暗流汹涌之地。而海务司这套登记制度,显然是掌控岛屿的势力,用来管理流动人口、尤其是修士的重要手段。
约莫一刻钟后,陈玉恒拿着两样东西回来了。一枚暗沉沉的铁质令牌,约莫巴掌大小,正面刻着“小夭岛客居”字样和一个编号,背面则是一些简单的防伪纹路。另一份则是一张盖了海务司印鉴的纸契。
“仙师,这是您的客居令,有效期三个月,三个月后若还需停留,需用灵石续期或完成岛主府发布的任务换取更高级的令牌。”陈玉恒将铁令双手奉上,接着又展开那张纸契,“这是供奉契约的备案文书。按照岛上的规矩,商家聘请修士供奉,需在海务司简单备案,注明供奉姓名、修为及挂名商号,无需详细条款,只是做个凭证,以免日后纠纷。晚辈已将仙师名讳‘叶舟’,修为‘筑基期’,挂名商号‘陈氏海货行’登记在案了。仙师您看是否妥当?”
叶舟接过铁令和文书扫了一眼。文书内容很简单,确实只是备案性质。他点了点头:“可。”
陈玉恒脸上露出笑容:“那便好。仙师,请随晚辈来,我们先去铺子里安顿下来。铺子就在码头附近的西市,虽然杂乱些,但消息灵通,生活也便利。”
陈玉恒脸上笑容未减,正欲引路,却见叶舟微微摇头。
叶舟接过客居令和备案文书,略一沉吟,却并未立刻跟随陈玉恒前往商铺。
“陈少东家,”叶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叶某既已登岛,自有去处安排。你我之间的约定,既已备案,便算生效。叶某挂名贵号期间,若商铺遇事,可差人持此契约文书,到叶某居处寻我。至于具体落脚何处……”
他抬眼看向陈玉恒,见对方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和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恭敬神色,便继续道:“叶某需要一处清净之地闭关静修,商铺人来人往,恐有不便。你且告知我,这岛上租赁洞府、以及接取岛主府任务之处在何方即可。”
陈玉恒心中虽有遗憾,但也不敢强求。这位叶仙师显然主意极正,且追求清静修炼,不愿与凡俗事务过于牵扯,这也在情理之中。他连忙收敛心神,恭敬答道:“仙师所言甚是,是晚辈考虑不周。这岛上租赁洞府,主要有两处去处。”
他略微整理思路,详细说道:“其一,是位于岛屿中央‘翠屏峰’下的‘灵居阁’,由岛主府直接管辖。那里有开辟好的各等级洞府对外出租,灵气浓度有保障,且受岛主府庇护,安全性最高,但租金也相对昂贵,且需查验身份和客居令等级,规矩较多。”
“其二,则是分散在岛上各处的私人开辟或转租的洞府、院落。这类信息多集中在码头附近的‘万事堂’发布。万事堂类似一个大型的消息集散与任务发布场所,不仅租赁信息,包括岛上各势力发布的任务、私人委托、求购出售信息等等,都能在那里看到。选择更多,价格可能灵活一些,但需要自行甄别,安全性也需自行考量。”
“至于接取任务,”陈玉恒指了指手中的客居令,“除了万事堂,岛主府本身也会发布一些官方任务,以维持岛屿运转、加强防御或完成某些特定事务。接取官方任务,通常需要前往岛主府下设的‘庶务殿’,完成任务不仅能获得灵石报酬,还能积累功绩点,用以兑换更高阶的客居令、进入某些特定区域权限、甚至兑换岛主府库藏的一些珍稀资源。”
他补充道:“万事堂和庶务殿,都位于码头区东侧不远,那里是岛上修士活动最密集的区域之一,很好找。”
叶舟听罢,心中已有计较。岛主府直辖的灵居阁固然安稳,但规矩多,且容易引人注意,尤其是对身份有查验。万事堂鱼龙混杂,信息驳杂,正合他目前需要低调、又要尽可能了解情况的需求。而且通过万事堂租赁私人洞府,或许能更灵活地找到符合他要求的僻静之所。
“多谢陈少东家告知。”叶舟微微颔首,“叶某便先去万事堂看看。你自去忙商铺事宜即可。”
陈玉恒知道挽留不住,再次躬身:“仙师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可到西市‘陈氏海货行’寻晚辈。铺子里会一直为仙师留着静室。”说完,他取出一枚小巧的木质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陈”字,“这是鄙号的信物,仙师持此物,铺子里的管事伙计都认得。”
叶舟接过令牌,随手放入怀中,算是接受了这番好意。“告辞。”
“仙师慢走。”陈玉恒目送叶舟青色的背影汇入码头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心中暗叹一声,旋即打起精神,指挥着水手们开始卸货——他陈家在这乱世的生意,还得继续做下去。
叶舟按照陈玉恒所指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着。码头区异常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卖着各种海产、材料、丹药、符箓乃至低阶法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修士的比例果然不低,炼气期居多,筑基期也能不时见到,一个个行色匆匆。
穿过几条喧嚣的街道,前方出现一座占地颇广的三层木石结构楼阁,飞檐斗拱,气势不凡。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万事堂”三个大字。这里的人流比码头商铺区更加密集,进出者几乎九成以上都是修士,气息混杂,神色各异。
叶舟步入其中。一楼大厅极为宽敞,仿佛一个巨大的集市。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玉板、木牌、布告,上面用灵力或墨水书写着各种信息。大厅中央还有不少修士摆着地摊,或是直接与旁人交谈交易。人声鼎沸,嘈杂无比。
他目光扫过,果然看到一侧墙壁上专门划分出了“居所租赁”区域,上面贴满了各种招租信息。
“翠屏峰南麓,丙级洞府,月租五十下品灵石,押三付一,要求客居铁令以上……”
“西岭幽谷独院,带小型防护阵法,环境清幽,适合闭关,月租八十下品灵石……”
“码头区后街小院,交通便利,灵气尚可,月租三十下品灵石,可短租……”
信息琳琅满目,从位置、灵气、设施到租金、要求,各不相同。叶舟静静看了片刻,心中筛选。他不需要灵气多么浓郁,实际上他恢复主要靠灵晶,对灵气依赖反而不像普通筑基修士那么大,首要的是僻静、安全、不起眼,最好带有一定防护能力,且租赁手续简单,少些盘问。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角落一条不太起眼的信息上:
“黑鸦山东侧,崖壁洞府,附带简易警戒阵法。位置偏僻,远离主路,灵气稀薄。月租十五下品灵石,押一付一,不问来历,凭客居令即可。”
黑鸦山……叶舟回忆了一下登岛时看到的大致地形,似乎是在岛屿东北角,也就是现在位置的东方,靠近海岸的一片丘陵地带,确实偏僻。灵气稀薄对别人是缺点,对他而言却可以减少被人注意或打扰的概率。最重要的是,“不问来历”、“凭客居令即可”,这很符合他目前的需求。
他记下信息上标注的联系方式和大致方位,没有立刻去联系,而是转身走向大厅另一侧,那里是任务发布区。
这里的人同样不少,大多都是炼气期修士,许多修士站在各种任务布告前仔细观看、低声议论。任务种类繁多,从收集某种特定妖兽材料、寻找稀有药草、护送商队、到协助岛屿防御巡逻、追缉某名被通缉的修士等等,报酬也五花八门,灵石、丹药、材料、功法片段皆有。
叶舟的目光快速掠过那些需要长时间离开岛屿或与人组队、容易暴露身份的任务,最终停留在一些收集材料、或者驻守某处简易哨塔、维护偏远地区阵法的日常任务上。这些任务报酬不高,但胜在稳定、耗时可控、且多在岛屿范围内活动。
“看来,暂时以此类任务掩饰,同时寻找‘润魂莲’‘养魂木’这类恢复灵魂的灵药线索,是比较稳妥的选择。”叶舟心中暗道。身体上的损伤他可以用灵晶慢慢滋养恢复,但元婴修士威压完成的灵魂暗伤,想要快速恢复,只能指望恢复灵魂类的灵药。
他并不指望立刻就能找到所需之物,但万事堂这种地方,消息流通,或许能从他人的只言片语或某些求购任务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大致了解了租赁和任务的状况后,叶舟不再停留,悄然退出万事堂喧闹的大厅。
站在门外,他望了望岛屿东方。黑鸦山……先去那里看看那处洞府是否合适吧。若可,便暂且安顿下来,再慢慢图谋恢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