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敕令,带着与这片古老水脉共鸣的奇异律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岩隼、青鸾、玄龟、白鲤四人同时感到周身一轻!那原本无处不在的瘴气压迫感、精神侵蚀力骤然大减,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为他们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与荆棘。更令他们震惊的是,脚下原本冰冷污浊的湖水,此刻竟传来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流,丝丝缕缕精纯的水灵之气涌入体内,快速补充着他们消耗的力量,治愈着暗伤!
这是沉星泽水脉的馈赠,是这片天地对守护者的回应与加持!
“杀!”
岩隼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没有任何犹豫,将军刺往身前一划,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乌芒,率先冲向祭坛!这一次,他的速度快到极致,气势锐不可当,仿佛连空间都要被其刺穿!
青鸾双手结印,碧绿光华不再仅仅是净化,而是凝聚成一道道充满生机与束缚力的藤蔓锁链,后发先至,缠绕向祭坛基座,那些蠕动的暗红符文在充满生命气息的绿光灼烧下,发出“嗤嗤”的哀鸣,光芒迅速黯淡!
白鲤身形如烟,梭形法器不再是单一的直线攻击,而是如同织网的银梭,在空中划出无数道灵动的轨迹,精准地刺向祭坛与那暗红旋涡连接的能量节点,每一次点击,都让旋涡的旋转为之一滞,能量传输出现断档!
玄龟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将那面龟甲臂盾高高举起,土黄色的光芒与脚下涌来的水灵之气交融,竟在盾牌表面凝聚出一层厚重如山的虚影!他不再防御,而是将这凝聚了大地与水脉之力的盾牌,如同投掷山峰般,狠狠砸向祭坛的一角!
轰!咔嚓!
黑色玉石垒砌的祭坛,在四人得到水脉加持的全力猛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基座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大块大块的玉石崩裂脱落,那些维持仪式运转的暗红符文成片成片地熄灭!
“不!你们这些该死的窃贼!渎神者!”水魇将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咆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与“墟”的联系正在被迅速切断,那加持在他身上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力量正在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整个世界孤立、排斥的虚弱感!
他试图挥动蛇形长剑阻拦,但失去了锚点核心的能量支持,他的动作在得到水脉加持的岩隼面前,显得如此迟缓无力。
岩隼的军刺如同毒龙出洞,轻易荡开他徒劳的格挡,乌黑的刺尖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瞬间刺穿了他周身的力场防护,狠狠扎入了他的胸膛——并非心脏,而是那颗与祭坛旋涡紧密相连、此刻正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的核心晶石!
“呃啊——!”水魇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晶石被军刺上蕴含的破邪罡气与岩隼自身狂暴力量侵入,瞬间布满了裂痕!
与此同时,青鸾的藤蔓锁链死死束缚住祭坛,白鲤的梭镖切断了最后的能量回路,玄龟的盾击彻底摧毁了祭坛一角的支撑结构!
整个祭坛,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轰然崩塌!
祭坛崩塌的瞬间,那悬浮其上、连接着未知虚空的暗红色旋涡,如同失去了能源的投影,猛地收缩、扭曲,发出了刺耳欲裂的尖啸!漩涡中心那道裂痕疯狂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愤怒地挣扎、咆哮,最终,在所有不甘的意念凝聚到顶点时——
轰隆!!!!
一声仿佛星辰炸裂、又似天地倾覆的恐怖巨响,从崩塌的祭坛中心爆发!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毁灭性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失去了约束,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黑色的湖水被瞬间蒸发、排空,露出干涸龟裂的湖底!坚固的石壁如同纸糊般碎裂、坍塌!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毁灭!
“小心!”青鸾尖叫一声,碧绿光华全力张开,试图护住众人。
但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就在这毁灭风暴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一直静立原地的林逸,再次动了。
他仿佛没有看到那毁天灭地的能量乱流,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崩塌的祭坛中心。他缓缓抬起了带着第四纹的右手,并非握拳,而是掌心向上,轻轻托举。
他体内已无多少灵力,但他有那份“契”,有那被唤醒的水脉意志,有那枚作为盟约凭证的暗黄铜钱!
“盟约尚存,此地……当归于平静。”
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能量的咆哮与空间的震颤,清晰地回荡在即将崩毁的洞窟中。
随着他的话语,怀中暗黄铜钱光芒大放,不再是温热,而是化作一道凝实的、古朴的土黄色光柱,冲天而起!与此同时,整个沉星泽水脉被唤醒的守护意志,如同百川归海,以前所未有的浓度和强度,向着林逸掌心汇聚!
并非攻击,也非防御。
而是在他掌心之上,凝聚成了一尊微缩的、却无比清晰的——石碑虚影!
这石碑,与之前抵挡剑气的心碑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厚重,上面布满了无法辨认、却蕴含着“定鼎”、“盟约”、“守护”真意的天然纹路,碑顶隐约盘踞着一条威严的龙形虚影!
“镇!”
林逸托举着这尊微缩的盟约石碑,向着那爆发的毁灭核心,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那席卷一切的毁灭风暴,在接触到石碑虚影散发出的无形力场时,如同狂涛遇到了不可撼动的礁石,竟被硬生生地定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被强行抚平、梳理,毁灭的意志被盟约的恒定之力层层净化、消弭。
肆虐的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下来,崩塌的碎石悬浮在半空,然后缓缓落下。那暗红色的旋涡在发出一声充满极致怨毒与不甘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尖啸后,彻底湮灭,消失无踪。
只剩下崩塌的祭坛废墟,一片狼藉的湖底,以及……悬浮于空,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而恒定光芒的微缩石碑虚影。
光芒渐渐收敛,石碑虚影也缓缓消散,最终化作点点金色的光粒,大部分重新融入脚下的水脉,小部分则汇入林逸体内,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与识海。
鬼哭潭,不,整个沉星泽核心锚点,被彻底摧毁了。
洞窟内陷入了真正的、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几人粗重无比的喘息声,证明着刚才那场战斗是何等的惨烈与惊心动魄。
水魇将瘫倒在废墟中,胸膛被洞穿,那颗核心晶石已然碎裂,暗影能量正从他体内飞速流逝。他艰难地抬起头,用最后的力量,死死盯着那个缓缓放下手臂,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如同古井般深邃平静的青年。
“盟约……守护者……原来……如此……”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一丝不甘,最终化为彻底的死寂。眼中的暗红光芒彻底熄灭,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迅速崩解,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这位坐镇泽州水枢,一度不可一世的“水魇将”,就此形神俱灭。
扑通。
力竭的玄龟第一个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白鲤也靠在一块巨石上,脸色苍白,握着梭形法器的手微微颤抖。青鸾稍微好些,但气息也紊乱不堪,连忙取出丹药分发给众人。
岩隼拄着军刺,站立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又看向那个独立于废墟之中,仿佛与周围破碎景象格格不入的林逸,眼神复杂无比。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任务完成的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丝敬畏。
他走到林逸身边,沉声问道:“没事吧?”
林逸缓缓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摇了摇头:“还好,只是……有点累。”
他的目光扫过崩塌的祭坛,扫过恢复平静(虽然一片狼藉)的湖底,最后望向洞窟顶端那些重新散发出柔和幽蓝光芒的钟乳石。
“结束了。”他轻声说道,像是陈述,又像是确认。
“是啊,结束了。”岩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林逸怀中的暗黄铜钱再次传来一阵温热,但这次并非警示或共鸣,而是一种……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后的平静与满足。同时,他手腕上的第四纹“不动纹”,那暗金色的光泽似乎内敛到了极致,其上的龙纹水波却愈发栩栩如生,仿佛随时可以透体而出,引动江河。
他知道,泽州之役,至此方休。
但“蚀星之径”的阴影并未散去,那份古老的盟约所承载的重量,也才刚刚开始真正显现。
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一道月白身影悄然隐没,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赞许意味的笛声余韵,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