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却驱不散笼罩在黑戈壁上空的死寂。
越野车如同孤独的甲虫,在无边无际的灰黑色砾石滩上颠簸前行。与敕勒川草原的蓬勃生机截然相反,这里仿佛是被生命遗弃的角落。目之所及,只有嶙峋的怪石、干涸的河床,以及被风沙磨砺得光滑无比的黑色沙砾。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般的腥气,灵气稀薄而驳杂,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躁动。
车辆的每一次颠簸,对于后座的林逸而言,都如同酷刑。他依旧紧闭双眼,脸色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愈发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灵魂层面的剧痛与“万象归墟”那无休止的抽取感交织,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成碎片。
他全部的心神,都用于紧守那一点源自“不动纹”意境的微光,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艰难地维持着自我认知的底线,避免被那无尽的规则乱流彻底吞噬。对外界的环境变化,他已无力过多感知。
“这鬼地方……”开车的其格低声咒骂了一句,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粗糙大手,“连根草都没有,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巴特尔看着战术平板上显示的灵机读数,眉头紧锁:“能量场极度紊乱,背景辐射超标,而且有强烈的负面情绪残留。这里……死过很多人,而且死得极不平静。”
岩隼沉默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车窗外那些奇形怪状、如同鬼魅般矗立的风蚀岩。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片戈壁绝不简单,那死寂之下,潜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
突然,越野车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随即传来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回事?”岩隼瞬间警觉,军刺已滑入手中。
“不知道!好像……轧到了什么东西!”其格努力控制着有些失控的车身,脸色发白。
车辆停下,众人下车查看。只见左前轮的轮胎上,赫然缠绕着几缕如同头发丝般纤细、却呈现出不祥漆黑色的丝状物!这些黑丝看似脆弱,却极其坚韧,甚至在轮胎的高速摩擦下都没有断裂,反而像活物般微微蠕动着,散发出微弱的、与“蚀星”同源的冰冷气息。
“是‘怨孽丝’!”巴特尔倒吸一口凉气,“传说中在古战场或者大屠杀之地,由无数怨念与绝望凝结而成的污秽之物!这东西能侵蚀灵机,污染心神,甚至……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周围那些原本静止的风蚀岩阴影中,突然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正在黑暗中爬行、汇聚!
“戒备!”岩隼低喝一声,周身罡气隐而不发。
下一刻,无数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形似蝎子却又长着扭曲人面的怪异虫子,如同潮水般从岩石缝隙和沙地之下涌出!它们的复眼闪烁着嗜血的暗红光芒,口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速度快得惊人,朝着四人蜂拥而来!
“是‘怨面蝎’!被怨孽丝污染的戈壁生物!”其格怒吼一声,抽出腰刀,土黄色的光芒覆盖刀身,狠狠劈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只。
岩隼军刺舞动,乌光纵横,每一击都能精准地点碎数只怨面蝎的核心。巴特尔也挥动弯刀,刀风呼啸,将靠近的蝎群扫飞。
这些怨面蝎个体实力并不强,但数量实在太多,杀之不尽,而且它们体内蕴含的怨念气息能够干扰心神,令人烦躁不安,动作迟滞。
更麻烦的是,林逸还留在车上!
几只怨面蝎顺着车底盘爬上了引擎盖,试图从缝隙钻入车内。它们似乎对林逸身上那极度不稳定、却又蕴含着某种“美味”规则碎片的气息格外敏感。
岩隼见状,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脚踏地,一股凝练的罡气以他为中心爆发,将周围数米内的怨面蝎瞬间震成齑粉!他身形如电,瞬间回到车旁,军刺如毒蛇出洞,将爬上车的几只蝎子精准挑飞、刺穿。
然而,就在他清理车顶的蝎子时,一道极其隐蔽的、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的黑色尖刺,悄无声息地从一处岩石阴影中射出,目标直指车内无法动弹的林逸眉心!这一击阴毒无比,蕴含的力量足以湮灭脆弱的灵魂!
“小心!”其格余光瞥见,惊呼出声,但已来不及救援!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紧闭双眼、仿佛对外界毫无所觉的林逸,眉头猛地蹙紧!
并非他主动防御,而是在那致命的灵魂攻击临近的瞬间,他左腕上那极不稳定的 “万象归墟” 纹身,仿佛受到了某种“劣质”规则结构的挑衅,混沌色的暗光自主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没有声势浩大的分解,那道怨念尖刺在距离林逸眉心不足三寸的地方,其内部那粗糙而充满负面情绪的“结构”,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劣质金属,瞬间 溶解、崩塌!化作一缕精纯却无害的负面情绪能量,被那混沌色的纹身悄无声息地…… 吸收 了少许。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甚至连岩隼都只感觉到一股微弱的、令人心悸的波动一闪而逝,那致命的攻击便已消散。
林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强行“被”激活纹身,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一丝本能反应,也对他本就脆弱的结构造成了新的冲击。
但危机,似乎并未解除。
那 “万象归墟” 纹身吸收了一丝怨念能量后,那混沌色的暗光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同时,一种更加清晰的“解析冲动”再次涌向林逸混乱的意识——目标,赫然是车外那无穷无尽的怨面蝎,以及弥漫在整个黑戈壁的、庞大的怨念结构!
“不……不能……”林逸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拼命压制着那危险的冲动。他清楚,一旦放任这力量去解析这片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念之地,他那本就濒临崩溃的识海,绝对会在瞬间被海量的、混乱的负面结构信息彻底冲垮!
就在这时,岩隼已经彻底清除了车辆周围的威胁。他看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的林逸,毫不犹豫地下令:“不能恋战!这些东西杀不完!上车,冲出去!”
其格和巴特尔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些怨面蝎和怨孽丝似乎只是开胃小菜。三人迅速回到车上,引擎发出咆哮,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地朝着戈壁深处冲去!
轮胎碾压过无数怨面蝎,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黑色的汁液溅射在车窗上,迅速被风干。更多的蝎子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阻挡这钢铁巨兽,但在其格不顾损耗的疯狂驾驶下,车辆硬生生在黑色的虫潮中犁开了一条通路!
林逸蜷缩在后座,身体因剧痛和强行压制“解析冲动”而不停颤抖。外界的厮杀声、引擎的轰鸣、颠簸……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的全部意志,都在与体内那蠢蠢欲动的“归墟”之力,以及外界那无孔不入的怨念诱惑进行着殊死搏斗。
他仿佛行走在一条纤细的钢丝上,下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自我崩溃,一边是被力量同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漫长的地狱通道,车窗外汹涌的黑色虫潮终于开始变得稀疏。当越野车冲上一座低矮的沙丘时,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遍布白色盐壳的区域,戈壁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土黄色的建筑轮廓。
“看到流沙镇了!”其格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
车内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气氛依旧凝重。
岩隼回头看向林逸,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混乱,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昭示着他正承受着何等的痛苦。
而林逸左腕上,那 “万象归墟” 的纹身,在吸收了那一丝怨念能量后,虽然依旧不稳定,但那混沌的暗色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