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还在地上慢慢晕开，萧云谏的手指忽然松了。
他睁眼。
子时到了。
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火盆里的炭猛地一跳。那一瞬间，脑子里响起一句话——
“地脉动，魔穴开。”
他站起身，动作很轻，没惊动任何人。青霄剑被他握在手里，剑身微温，像是刚睡醒。他走出主营，脚步落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天还没亮，远处山影压着黑云。他站在高台边缘，闭上眼睛，寒山剑心自动感应四周灵气流动。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劲。
三里外，地面有轻微震颤，不是风雪造成的那种晃动，而是从地底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震动。更奇怪的是，那片区域的灵流方向反了，本该往上走的清气被往下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
他转身往回走，速度快了几分。
主营帐篷帘子一掀，凤昭已经披甲站在门口。她手里提着日曜刀，眼神清醒，显然没睡。
“你去了多久？”她问。
“不到一炷香。”他说，“听潮录刚给提示。”
“说啥？”
“地脉动，魔穴开。”
凤昭眉头立刻皱起。她没多问，直接抬手拍了三下肩甲。赤焰从旁边暗处窜出来，嘴里叼着狼牙项链，耳朵竖得笔直。
三人没带兵，也没通知其他人，沿着防线外侧的小道快速前进。路上积雪厚，但他们走得稳。越靠近震源，空气就越沉，呼吸都变得费力。
赤焰突然停下，鼻子贴地嗅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低吼。
前方雪地看起来正常，但萧云谏能感觉到，下面有问题。他抽出青霄剑，往前一划。
剑光闪过，积雪炸开，地下露出一条裂缝。黑雾从里面冒出来，带着腐臭味。几秒后，一只长满鳞片的爪子扒住裂口边缘，接着是头尖嘴窄的地行魔蜥钻了出来。
萧云谏一剑劈下，直接砍断脖子。尸体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第二只刚露头，就被凤昭一刀斩成两截。她抬脚把半截身子踢进裂缝，火焰顺着刀刃燃起，烧掉残余魔气。
“不止一头。”她说。
萧云谏蹲下，手指碰了碰裂缝边缘。土质发黑，摸上去黏腻，像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他抬头看远处，发现这片区域的地表已经开始龟裂，一道道细缝连成网状。
“不是自然形成的。”他说，“有人在下面打开了封印。”
“夜枭？”凤昭问。
“可能是他，也可能只是他埋的后手。”萧云谏站起身，“现在最重要的是控制出口，不能让这些东西大规模涌出。”
凤昭点头，立刻取出军令符，捏碎一枚。这是紧急调令，玄甲军精锐会马上集结。
他们带着赤焰继续向前推进，每一步都踩在震动最明显的地方。走到中心点时，地面突然塌陷半尺，一个直径两丈的圆形裂口出现在眼前。
黑雾翻滚着往上冒，里面传来窸窣声，像是无数东西在爬。
萧云谏拔剑插入裂口边缘，剑气顺着地面扩散，一层薄冰迅速覆盖周围土壤，暂时压住了魔气喷涌的速度。
“这只能撑一会儿。”他说。
凤昭已经安排人手到位。三十名玄甲军列阵而立，手持铁盾组成三重防线。士兵们贴上镇魔符纸，防止魔气侵蚀心智。后排弓手搭上特制箭矢，箭头涂着药王谷提供的净化药剂。
“第一批魔物出来就射杀。”凤昭下令，“不要让他们靠近防线。”
话音刚落，裂口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地面又震了一下。
一团黑影从洞里飞出来，是只翼展近丈的魔蝠。它刚冲出一半，就被弓弦齐发钉在地上，身体瞬间碳化。
紧接着，更多魔物开始往上涌。有爬行的蜥蜴，有扭曲的人形傀儡，还有靠触须移动的肉团。它们数量多，但等级不高，大多被挡在百步之外。
“这些只是炮灰。”萧云谏盯着洞口，“真正的威胁还在下面。”
凤昭站在他身边，双刀横在胸前。她的铠甲映着微光，发间的凤凰翎微微颤动。她没有说话，但肩膀绷得很紧。
赤焰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动静。他忽然抬头，对着裂口方向龇牙。
“下面有东西变大了。”他用手比划，“很大。”
萧云谏看着青霄剑插在地上的位置。冰层已经开始融化，黑雾渗透出来，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要下去看看。”他说。
“不行。”凤昭立刻拒绝，“你现在下去就是送死。我们连里面结构都不知道。”
“听潮录不会无缘无故提示。”他说，“它让我知道这事会发生，就是为了让我来解决。”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进去！”
“我不是一个人。”他看了她一眼，“你会在外面守住出口，对吧？”
凤昭咬牙，没说话。
这时，裂口边缘的冰层彻底碎裂。一股更强的魔气冲天而起，卷起大量黑雪。整个战场温度骤降，连玄甲军的呼吸都结出了霜。
萧云谏伸手握住青霄剑，用力一拔。
剑离地的瞬间，裂缝扩大一圈，轰的一声，像是地底有东西炸开了。
“准备封堵！”凤昭大喊。
士兵们立刻上前，用特制石板盖住部分裂口，再贴上符咒。但新裂缝不断出现，根本堵不过来。
萧云谏站在最前面，剑尖指向深渊。他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他还不清楚，但他必须进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凤昭。
她也正看着他。
两人没说话，但都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我会等你回来。”她说。
他点头。
就在这时，裂口深处传来一阵怪响，像是金属摩擦石头的声音。紧接着，一根漆黑的柱状物缓缓升起，表面布满符文，顶端有个凹槽，形状像一把剑。
萧云谏瞳孔一缩。
那是封印核心。
也就是说，这个魔穴不是天然形成的，是被人用古老阵法强行打开的。而开启它的钥匙，很可能就是一把特定的剑。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青霄剑。
剑柄上的宝石忽然闪了一下，颜色变了。
凤昭注意到了：“你的剑……”
话没说完，裂口再次剧烈震动。
大量魔物疯狂往外冲，逼得前线士兵连连后退。一名弓手被魔气侵入神志，转身朝自己人放箭，立刻被旁边的同伴制服。
“顶住！”凤昭冲上前，一刀劈碎扑来的魔蜥，凤焰席卷而出，烧毁一片区域。
萧云谏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脑子在飞速转。
听潮录只说了“地脉动，魔穴开”，没说怎么关。但现在出现了封印柱，说明这地方可以重新封印。问题是，谁来动手？用什么剑？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百年前，寒山剑派有位祖师失踪，据说就是带着一把能镇压地脉的古剑进了北境，从此再没回来。
难道……
他握紧青霄剑，往前踏了一步。
“我得进去。”他说，“这把剑可能认得路。”
凤昭回头看他：“你确定？”
“不确定。”他说，“但我必须试。”
她沉默两秒，然后抬手打出一道信号弹。红光升空，炸出一朵火焰莲花。
这是最高级别警戒令。
下一刻，所有玄甲军进入战斗状态，医疗队待命，后备兵力全部调动。
萧云谏深吸一口气，走向裂口。
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停在边缘，低头看那漆黑的洞口。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不断上升的魔气和隐约的爬行声。
他抬起左臂，布条还在渗血。但这不重要了。
他把剑扛在肩上，准备跳下去。
凤昭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
“活着回来。”她说。
他点头。
然后松开手，纵身跃入深渊。
黑暗瞬间吞没了他。
上方，凤昭站在裂口边，双刀横立，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漆黑。
赤焰蹲在她脚边，耳朵贴地，一动不动。
风刮过战场，吹散最后一丝雾气。
一块碎石从崖壁脱落，砸进裂口，坠落的声音很久都没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