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
两人声音重叠,话未说完,光柱猛然暴涨。
脚下的阵纹开始崩解,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顺着他们交握的手臂缠绕而上。那股力量来得又急又猛,像是要把整个人撕开再重组。萧云谏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震,经脉像被烧红的铁丝穿行,疼得几乎要松手。
但他没放。
凤昭也没放。
他们的呼吸还在同步,一进一出,节奏稳定。这比任何口诀都管用。萧云谏把心神沉下去,不再去想外面的世界,也不去听那些虚无的吟唱。他只记得一件事——本心引仙。
不是靠谁给的机缘,也不是等命运安排。是他自己选的路,选的人。
他把这四个字在识海里刻了一遍,像当年在万仞崖上悟剑那样,一剑一剑凿进去。识海震动,听潮录却没有响起低语。这一次,没人提醒他该怎么做。他也不需要。
剑意从心而出,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迎上去。他用剑意撑住灵台,硬生生在狂暴的能量中开出一条道。
另一边,凤昭已经调转凤焰的走向。原本凤焰是攻击性的,带着焚尽一切的烈性,但现在她把它压了下来,变成一层贴肤流转的暖流。她引导仙途之力进入经脉后先绕一圈凤焰,把暴烈的部分磨平,再送入丹田。
这个过程不能快,也不能停。
稍有差池,两人就会被反噬。可他们没有退路。身后不是悬崖,而是整个九洲的希望。
头顶的天穹裂得更开了。金色光柱不再是垂落,而是倒灌,像江河决堤般冲进阵法核心。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地面玉石一块接一块碎裂,又被光点重新拼合。
三派弟子站在外围,全都跪了下去。
有人喊不出声,有人想抬手却抖得厉害。他们看着那两道身影在光中悬浮,越来越亮,仿佛随时会化作纯粹的光存在。但他们始终站着,手握着手,一动不动。
“那是……成仙了吗?”
不知是谁低声问了一句。没人回答。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成仙。
没有血脉传承,没有秘宝献祭,也没有古老仪式。就两个人,凭着心意相通,硬生生打开了仙门。
第九声吟唱响起时,天地静了一瞬。
“非靠血脉,非凭机缘,唯以情义,引动仙途。”
这句话响完第三遍,萧云谏左眼角的剑痕彻底亮起,金光顺着眉骨蔓延到整张脸。他的睫毛颤了一下,眼皮缓缓抬起。
眼底不再是黑白分明,而是泛着淡淡的银辉,像是映着星河。
同一刻,凤昭发间的凤凰翎一根根燃起金焰。那火不烫人,反而让周围温度变得温和。她的双眸睁开,瞳孔深处有凤影盘旋,目光穿透层层云海,落在极远的地方。
他们看见了九洲。
东海浪涛翻滚,一艘商船上的渔民抬头望天,手中的渔网掉进海里。北境风雪骤停,守城士兵摘下头盔,单膝跪地。西荒沙暴自动分开,旅人愣在原地,嘴唇颤抖着念出两个名字。
药王谷中,白芷站在院子里,玉葫芦挂在腰间,手却悬在半空。她没去扶,只是仰着头,眼里有光闪动。
天音阁上,含秋停下箜篌,手指还按在琴弦上。她笑了,笑得很轻,也很真。
寒山剑派祖殿内,玄霄残念附在剑身上,嗡鸣不止。他没说话,但那柄剑轻轻晃了晃,像是点头。
这一刻,没有人怀疑。
他们真的做到了。
仙途降临,不是靠天命,不是靠血统,而是靠两个人一起走过的路,靠无数次生死关头都没有放开的手。
光柱没有散。
反而更加稳固,像一根贯穿天地的支柱。阵法核心完全解构,地面只剩下两人站立的位置,其余地方全变成了流动的光河,围绕他们旋转。
萧云谏低头看凤昭。她也在看他。
不需要说话。他们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这条路还没走完。成仙不是终点,只是开始。
体内的真气正在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内力或灵力,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存在。它自发运转,无需引导,每一次循环都在强化肉身与神识。他们的五感变得极其敏锐,能听见千里之外的一声咳嗽,能看清云层中每一粒水珠的轨迹。
但这也带来了新的压力。
仙力越强,负担就越重。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层次的力量。哪怕现在他们已经适应,身体依旧在发出警告。指尖开始发麻,心跳越来越慢,像是身体在抗拒这场跃迁。
必须稳住。
萧云谏把注意力拉回体内。他发现自己的剑意已经和仙力融合,形成一种全新的能量形态。它安静地躺在丹田,却不甘寂寞,时不时冲撞经脉,想要释放。
他不能让它乱来。
凤昭也察觉到了异常。凤焰虽然被驯服,但仙途之力太过庞大,总有漏网之鱼在四处游走。她必须时刻调控,防止能量失控伤及外界。
她看了眼四周。
三派弟子仍然跪着,脸上全是崇敬。他们不怕,也不逃。他们愿意用生命守护这一幕。
可她不能让他们冒险。
她闭眼,双手结印,将一部分仙力引导至掌心,再通过两人交握的手传给萧云谏。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剑意外放,在光柱外围织出一层屏障。
这不是防御谁,而是隔绝影响。
他们不想让这份力量伤害任何人。
光柱依旧冲天而起,但范围被压缩了。它不再扩散,而是集中向一点,直通九霄。天空中的裂口开始愈合边缘,像是被某种规则修补。
这就是秩序。
仙途开启,天地共鸣,自然会有反作用力试图抹除异端。但他们既然能打开这条路,就不会让它轻易关闭。
第十次震动传来时,他们的身体同时一僵。
一股陌生的气息从仙力深处浮现,冰冷,漠然,不属于这个世界。
心魔来了。
不是来自内心,而是来自法则本身。天地不容超脱者,总会降下考验。过去那些所谓“飞升失败”的修士,其实都是死在这一步。
要么被心魔吞噬,要么自我崩解。
萧云谏咬牙。他知道躲不掉。
凤昭握紧他的手,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她没说话,但眼神很坚定。
我们一起扛。
他们没有分开,也没有睁眼对抗。相反,他们再次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深处。
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没有吟唱,没有震动,也没有弟子的呼喊。只有彼此的心跳,在同一个频率上跳动。
他们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候。
他背着断剑走进北境军营,她站在高台上没下来。
她押送俘虏路过寒山,他听说她是通缉犯,收回了递出去的茶杯。
他在雨里等了一夜,她写了信又撕掉。
他留下一包糖渍梅子,她回了一坛酒,他当成公款收下。
这些事都不算大事。
可攒多了,就成了命。
他们的感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堆出来的,是一次次选择累积的结果。
危急时刻挡在前面,困难时候默默支撑,从不问值不值得。
这才是情义。
不是浪漫,不是冲动,是明知前路艰险,依然选择并肩而立。
那股冰冷的气息靠近了。
它试图钻进他们的识海,挑动恐惧、怀疑、悔恨。
但它找不到突破口。
因为他们心里没有后悔。
萧云谏经历过背叛,见过死亡,也曾怀疑过这条路是否走得通。
但他从未后悔认识凤昭。
哪怕重来一百次,他还是会为她挡下那一剑,还是会握住她的手走进这座阵法。
凤昭杀过很多人,背负过太多责任。
她曾以为自己只能孤独终老,直到遇见那个总是一言不发站在她身侧的男人。
他不说甜言蜜语,但从不会在她需要时缺席。
她也不会换别人。
心魔退了一寸。
光柱微微晃动,随即变得更加明亮。
他们的气息稳定下来,甚至比刚才更沉。
仙力仍在涌入,但他们已经学会如何驾驭。
外面的世界终于看清了这一幕。
有人开始叩首。
有人点燃香火。
年轻的修士盯着天空,眼里燃起火焰。
“我也要走这条路。”
“不靠天命,不靠背景,就靠自己的心。”
“只要有人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这句话在各地流传开来。
而阵法核心中,萧云谏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
他低头看向凤昭,看到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他们成功了。
真正的成仙,不是飞升,不是长生,而是守住本心,走到最后。
光柱仍未散去。
九洲仍在震动。
传说,才刚刚开始。
萧云谏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所有声响:
“你说,下一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