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从水晶匣边缘滑落。
砸在石台上,声音很轻,像一根线断了。
萧云谏的手指还在剑柄上,没有动。但他的呼吸变了,变得极慢,几乎感觉不到起伏。子时到了,他知道自己会进入那种状态——意识下沉,耳边响起潮声,然后是一句话。
那句话来了。
“秘卷藏魂,夜枭将至。”
他猛地睁眼,额角有汗滑下。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那一瞬间,脑海里的声音太清晰,像有人贴着他耳朵说的。
凤昭立刻察觉。
她原本站在石台另一侧,手按着月泠刀柄,目光盯着秘卷。现在她抬起头,看向萧云谏。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她没问怎么了,也没说听到了什么。但她站得更直了,肩膀微微后收,这是她准备动手前的习惯动作。
“你又听见了?”她低声说。
“嗯。”他说,“不是警告,是预告。”
“谁?”
“夜枭。”
空气一下子重了。蓝光映在两人脸上,水晶匣里的秘卷似乎动了一下,一页纸翻了个角,露出一个音符形状的符号,一闪就没了。
凤昭的手指亮起一点金光,那是凤焰在血脉里流动的迹象。她的铠甲上,并蒂莲纹开始泛出微光,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他还敢来?”她说,“上次没死透?”
萧云谏没回答。他在想刚才那句话。“藏魂”——这个词不对劲。上一章结尾时,他听到的是“卷中有魂,触之则醒”。现在听潮录说的是“秘卷藏魂”,意思一样,但语气更重,像是确认。
这不是猜测,是事实。
这卷纸里,真的有东西。
而且夜枭知道。
所以他要来。
“他不会等三日后启程。”萧云谏说,“他会今夜动手。”
“为什么?”
“听潮从不失准。”
凤昭沉默了一瞬。然后她点头。她信他。不是因为他是寒山首席,也不是因为他剑术强,而是因为他们一起活过太多次该死的时候。每一次,他都是在最后一刻说出“往左”或“出剑”,然后他们就活下来了。
这次也一样。
“那就让他来。”她说,“我倒想看看,他是来拿卷的,还是来送死的。”
话刚说完,门外传来铜铃响了一声。风进来了,吹动了秘卷的一角,纸页轻轻翻动,那个音符符号又闪了一下。
这次,萧云谏看清了。
那不是普通的符号。它在纸上移动,像活的一样,顺着文字游走,最后停在一个角落,凝成一颗小小的黑点。
他眯起眼。
凤昭也看到了。她往前半步,离水晶匣更近了些。
“这卷纸……是不是一直在变?”她问。
“从我们进来就开始。”萧云谏说,“只是之前看不出规律。”
“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它在等什么。”
“等夜枭?”
“等‘魂’被唤醒。”
凤昭冷笑:“所以它是陷阱?还是祭品?”
“可能是两者。”
她不再说话,手指上的金光更明显了。凤焰已经蓄到指尖,只要有一点异动,就能瞬间爆发。
萧云谏的手始终没离开剑柄。但他现在感觉到玉简在袖子里发烫。不是震动,是持续的热,像一块烧红的铁贴着皮肤。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听潮录在回应什么。
也许不是预警结束,而是下一阶段开始了。
“你说……”凤昭忽然开口,“如果夜枭来了,他是冲卷来的,还是冲你来的?”
萧云谏一顿。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夜枭盯他很久了。从十六岁觉醒剑心开始,对方就想杀他。后来发现他有听潮能力,更是把他当成“完美容器”。
但现在不一样了。
秘卷现世,听潮示警,两者同时指向同一个时间点。
会不会……夜枭真正想要的,是借秘卷里的“魂”,来激活某种东西?而那个东西,需要他萧云谏在场才能启动?
“他可能两个都要。”他说。
凤昭看了他一眼:“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走。”他说,“我要看看这卷纸到底藏着什么。”
“万一它是钥匙呢?”
“那就让我成为锁。”
凤昭没再问。她转身回到原位,双手交叉放在刀柄前,整个人像一尊随时会出手的战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
水晶匣上的水珠越来越多,不断凝结,滑落,砸在石台上。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
萧云谏盯着秘卷,不敢眨眼。他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突然,玉简又震了一下。
不是低语,是震动。
他心头一紧。
这种反应以前没有过。听潮录只会在他进入状态时给出一句话,之后就安静。但现在,它像是被什么刺激了,在袖子里不停颤动。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袖中玉简。
表面裂开一道细缝。
不是物理损伤,是灵力波动导致的裂痕。像是里面封印的东西,正在往外渗。
“你的玉简?”凤昭察觉异常。
“有问题。”他说。
“什么问题?”
“它在……共鸣。”
“和谁?”
“和卷。”
凤昭立刻明白。她后退一步,拉开与水晶匣的距离。如果玉简和秘卷产生共鸣,说明两者之间有联系。而玉简是听潮录的载体,是百年前那位陨落大能留下的东西。
难道……这位大能,和秘卷有关?
“你师父知道这个吗?”她问。
“我不知道。”萧云谏说,“他没说过。”
“那你现在怎么办?”
“不能碰卷。”他说,“也不能让别人碰。”
“可我们得守到天亮。”
“那就守住。”他说,“但不能再靠近。”
凤昭点头。她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淡金色的火焰从指尖流出,在石台周围形成一圈火线。这是凤焰结界,能隔绝外邪入侵。
火光映在水晶匣上,反射出扭曲的影子。
就在那一瞬,秘卷的纸页自己翻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是它自己动的。
一个字从纸上浮起,脱离纸面,悬在空中,只有指甲盖大小,发出幽蓝色的光。
萧云谏认得那个字。
古篆体的“囚”。
他瞳孔一缩。
凤昭也看到了。她手一扬,凤焰射出,直扑那个字。
火光撞上去的瞬间,字炸成无数光点,散入空气中。
水晶匣剧烈震动起来,表面凝结的水珠全部飞溅而出,在空中化作细雾。
雾气弥漫开来,带着一股腐旧的气息。
萧云谏屏住呼吸,手已按在剑鞘上。
他知道,这一夜不可能平静了。
“刚才那个字……”凤昭低声说,“是什么意思?”
“不是给我们看的。”他说,“是给里面的‘魂’看的。”
“你是说,它在传递信息?”
“是回应。”
“回应谁?”
“夜枭。”
话音未落,玉简再次震动。
这一次,震动变成了跳动,像是里面有东西要挣脱出来。
萧云谏一把抓住袖子,不让它发出声音。
但来不及了。
水晶匣内的秘卷猛然一颤,整张纸立了起来,贴在匣壁上,像一只被惊醒的眼睛。
外面的铜铃疯狂作响。
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吹得两人衣袍猎猎。
凤昭双刀出鞘半寸,杀意全开。
萧云谏终于拔出了剑。
青霄剑出鞘一半,剑身泛起一层微弱的银光。这不是剑本身的光,是剑心在回应危机。
“来了。”他说。
“在哪?”凤昭问。
“不在外面。”他说,“在卷里。”
“你是说他还没到,但他的意识已经进来了?”
“不是意识。”他说,“是召唤。”
“谁在召唤?”
“里面的‘魂’。”
凤昭盯着水晶匣,声音冷了下来:“所以这根本不是护送任务,是放鬼出笼?”
“有人想让它出来。”他说,“而夜枭,是接引者。”
“那我们现在是守卫,还是镇压?”
“从现在起,是镇压。”
凤昭收回刀,凤焰重新沉入体内。但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等待敌人上门的统帅,而是准备亲手封棺的刽子手。
“你有多少把握?”她问。
“不知道。”他说,“但听潮说了真话。”
“那就够了。”
她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着,面对水晶匣。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秘卷贴在匣壁上,像一张人脸,静静看着他们。
玉简还在震动。
震动越来越强。
突然,匣子底部出现一道裂痕。
不是外力所致,是从内部撑开的。
一丝黑气从缝隙里渗出,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
萧云谏抬剑,剑尖指向裂缝。
凤昭掌心燃起一团凤焰,随时准备拍向水晶匣。
黑气继续溢出,越来越多。
它没有攻击,只是在空中盘旋,慢慢凝聚成一个形状。
一个人影的轮廓。
不高,瘦削,穿着墨色长袍,袖口绣着金线。
脸看不清,但那双眼睛——血红色的,正盯着他们。
萧云谏握紧剑。
凤昭的手掌压下。
就在凤焰即将击碎水晶匣的刹那,那个人影开口了。
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
是直接出现在他们脑子里的。
“你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