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青石还在发烫。
萧云谏站在皇城最高处,左手按着左肋。伤口没裂开,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划。他低头看了眼地面,那道裂缝已经闭合,蓝光消失不见,可他知道它还在。
凤昭站他身后半步,断刀拄地。她没说话,但目光一直落在他背上。
天快亮了。
百姓已经开始清理废墟,远处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寒山剑派的人在收拢残剑,玄甲军抬走伤员,天音阁的弟子坐在屋檐下弹了一段短音,随即收手。
一切都安静得不像刚打完一场大战。
萧云谏闭上眼。
子时到了。
脑中响起声音。
“气运聚,劫可破。”
他睁开眼,眼神变了。不是疲惫,也不是痛楚,而是一种决断。
凤昭立刻察觉。
“又听见了?”
“嗯。”
“说什么?”
“我们要走。”
“去哪儿?”
“九洲。”
她没问为什么。她只问:“你现在能走?”
“不能也得走。”
“你伤还没好。”
“等不了。”
两人对视。谁都没退让。
风从钟楼方向吹来,带着一股铁锈味。萧云谏抬手摸了摸左眼尾的剑痕,那里还在发热。他想起听潮录之前说的——“蓝光非幻,门在脚下”。
现在他懂了。
门不是要打开。
是已经被打开。
他们不能再守。
必须主动出击。
他转身走向台阶。
凤昭跟上。
“我不让你一个人去。”
“这不是陪你去玩。”
“我知道。”
“那你留下。”
“不行。”
“凤昭。”
“别说了。”她往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你要走,我就跟着。你想甩开我?没门。”
萧云谏看着她。
她眼神很冷,也很亮。
他知道劝不动。
也没再开口。
他们走到高台边缘。
寒山剑派的年轻弟子跪在台阶下,额头贴地。
“求师兄暂留!宗门未稳,人心未定!”
萧云谏停下。
没有回应。
片刻后,他说:“今日之战,靠的是三派合力。明日之劫,也不会只靠一人。”
弟子抬头:“可您是主心骨!”
“主心骨不是留在原地不动的人。”他看着远方,“是走出去,把路踩出来的人。”
那人哑然。
其他弟子不再出声,只是齐齐拔剑,横于胸前,行礼。
另一边,玄甲军列阵而立。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所有将士将刀尖插入地面,双手扶柄,低头。
这是北境最重的送别礼。
天音阁那边,含秋不在,但三名弟子并肩而立。其中一人抬起箜篌,拨弦一响。
音起即止。
没有旋律,只有一个音。
寓意“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萧云谏点头。
凤昭也微微颔首。
两人继续前行。
脚步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剑身突然震了一下。
萧云谏右手握紧青霄剑。
耳边响起声音。
“小子。”
是玄霄。
“这一路,比你斩过的任何敌人都难缠。”
萧云谏没回头。
“我知道。”
“你现在的状态,撑不过三次强行御剑。”
“我会省着用。”
“别逞强。”
“我没打算活着回来。”
剑身微颤,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
玄霄沉默两息,才又开口:“老夫不露面,但不会走远。”
“若你倒下,至少有人扶你一把。”
萧云谏嘴角动了动。
“您从来就没真正离开过。”
话落,剑身轻震,像是回应。
他们走下高台。
街道空旷。
昨夜的大战留下太多痕迹。墙壁断裂,梁柱倒塌,血迹干在砖缝里。
但他们走得平稳。
没人追上来挽留。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
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走到城门前,守将拉开铁门。
外面是通往九洲的官道。
晨雾未散,路看不太清。
凤昭忽然停下。
“你真决定了?”
“决定了。”
“中途不会反悔?”
“不会。”
“那我问最后一遍——”她转头盯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集不到气运呢?”
萧云谏看着前方。
“那就死在路上。”
她冷笑一声:“说得真轻松。”
“本来就不轻松。”
“可你还是得去。”
“对。”
“因为你是萧云谏。”
“也因为你是我凤昭。”
她没再说话。
只是抽出日曜刀,在空中划了一道。
火光一闪,地上多了一道焦痕。
“从今天起,这条道,算我跟你一起走的。”
萧云谏看了眼那道痕。
点点头。
他们迈步向前。
官道延伸出去,雾越来越浓。
走了约百步,萧云谏忽然停住。
凤昭回头:“怎么了?”
他没答。
而是抬起手,按住胸口。
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比刚才更烈。
他咬牙,没出声。
但左手已经微微发抖。
凤昭立刻上前扶住他胳膊。
“你不行就直说。”
“没事。”
“你脸色都白了。”
“走。”
他推开她的手,继续往前。
脚步有点晃。
但她没再拦。
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一旦决定出发,就不会停下。
哪怕倒下,也是往前倒。
雾中传来鸟鸣。
一只黑鸦掠过头顶,飞向北方。
萧云谏抬头看了一眼。
那瞬间,他脑中闪过一丝异样。
不是听潮录的声音。
是别的什么。
像是……有人在笑。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城门高耸,影子拉得很长。
凤昭也察觉不对。
“怎么了?”
“刚才……”
“什么?”
“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谁?”
他没回答。
因为他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但他握剑的手更紧了。
他们继续走。
雾越来越厚。
忽然,萧云谏脚步一顿。
凤昭立刻停下。
“又怎么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靴底。
那里沾着一小块泥土。
黑色的,带着湿气。
他蹲下身,手指碰了下那块泥。
凉的。
但他记得——
昨夜没下雨。
这片区域,也不该有这种土。
他抬头望向前方。
雾中隐约可见一座石碑。
倒了,半埋在草里。
他走过去,弯腰擦去碑面灰尘。
露出两个字。
“归墟”。
凤昭走过来。
“这地方……不该有这个名字。”
“这里离归墟至少三千里。”
“可碑在这。”
“而且新倒的。”
萧云谏盯着那两个字。
脑中忽然响起听潮录的声音。
不是预示未来。
是重复一句他听过的话。
“气运聚,劫可破。”
但这次,语气变了。
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
一个是他熟悉的低语。
另一个,沙哑阴冷。
他猛地站起身。
凤昭看到他瞳孔收缩。
“你怎么了?”
他没答。
而是猛然拔剑。
青霄剑出鞘半寸,嗡鸣不止。
剑身映出他的脸。
可在那一瞬,倒影里的他——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