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人此时正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饭食,良久,咽了下去。
“嗯。”司马郁低声说道:“关于犬子的事儿,还望傅郎中不要声张。”
“昨夜我只是偶然起来,看见你同一人出去,以为另一人是孙埘,所以才跟上……偷听着实不是君子所为,还望司马公乘见谅。那些都是你的家事,傅某自不会乱说的。只是……”
“只是什么?”司马郁挑眉,看着傅桓问道。
“只是那是什么人?”傅桓好奇问道。
“一个修仙的方士。”司马郁回道。
“他是人吗?我的意思是,你好像喊他……狐狸。”傅桓犹犹豫豫的琢磨着措辞。
“嗯,不是人,陵游他们都见过他化形的,是在蓬莱认识的九尾狐,他说是同师父恰巧路过这里而已。”司马郁轻描淡写的说道。
傅桓想了想,说道:“你……你不怕吗?”
司马郁也想了想,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第一次见的时候差点吓死了。”
“你真的是司马郁吗?”傅桓又问道。
“那你说我是谁?”司马郁心里一咯噔。
“你好像有很多名字。”傅桓说道。
“哦,你说那个,出门在外,当然不会一直用真名,我那时扮做顾史的弟弟,瞎起了个名字忽悠他们的。”司马郁喝了一口粥,缓缓说道:“巫蛊之术,你多少也听到过一些吧,做法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用到对方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我也是防着小人起歹心罢了。他第一次问我姓名的时候,我当时害怕的很,就骂了他,他以为那是我名字,就一直那样喊我,我后来受不了了,又胡诌了一个名字。”
傅桓听了,觉着虽然离谱,倒也在情理之中。
司马郁见他没说话,又继续慢吞吞的喝粥,直到一碗粥都喝完了,傅桓才起身说道:
“那,傅某就先走了。”
司马郁起身行礼:“傅郎中一路平安。”
傅桓还了一礼,走到房门边,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我们何时……咳,我是说,司马公乘这次西行,要多久才归?”
“少则三五年,多了,那就不知归期了,毕竟,路上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也可能……咳,可能会很久很久吧。”司马郁淡淡说道。
“珍重,祝君一帆风顺,一点心意,还请收下。”傅桓说完,在小案上放了一支匣子,弯腰探到司马郁耳边说道:“对了,记得让那乳母蹲着尿尿,幸好大清早的边上没有旁人。”
话必,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谢。”司马郁冲着他的背影说道,说完又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小匣。
他竟然……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被自己上次的言论说通了?两家同意结亲了?
不对不对,若是同意结亲,不会打着找人的旗号来。
这礼物又是怎么回事?
这人好生奇怪,问了那许多他们行程的事儿,是在关心他吗?
好像语气中夹杂了些许伤感之意。
也不奇怪,古人嘛,都喜欢伤春悲秋的。
司马郁虽然熟读唐诗三百首,却也不敢到处显摆,生怕拉高了创作等级,给后世的小朋友们考试的时候拉高难度。
比如他把李白、杜甫、苏东坡等等这些大家写的诗词歌赋都来一遍,他们是不怕做出新的,这里外里要背的玩意可就翻倍了。
甚至,谁个颇受启发,再来个翻倍。
司马郁可不想童年时光莫名其妙多些痛苦出来。
不管了,傅桓没说透是好事,赶紧把孙埘他们仨出手了才是真的。
傅桓走后,惊蛰和任十八才进了饭堂。
“郎君,郎君。”惊蛰看见司马郁在发呆,轻声喊着。
“嗯?”司马郁抬头看着他。
“这是什么,您看着这匣子有一会儿了。”惊蛰说道。
司马郁捋捋袖子:“你帮我看看吧,傅郎中留下的。”
惊蛰小心翼翼拉开匣子,里面是一盒墨丸。
惊蛰小声嘀咕道:“他是什么意思,明知道郎中写不了字,却送你墨丸?”
“应当不是吧。”任十八瞅了瞅,他也不懂这些,只是看那墨丸制作精巧,墨质看上去较为细腻。
其他几人看着那墨丸也不知是何意思。
不一会儿,孙埘戴着个面纱也来了饭堂:“都在这作甚?我看那边好像带队伍走了。”
孙埘因感染了些许风寒,团子暂时交给汶那边了。
“他留给郎君一盒墨丸,我们在猜那是什么意思。”惊蛰举着小匣说道。
孙埘跪坐一边,掏出帕子拿起那墨丸,用细绢裹了搓了一下,又让惊蛰闻闻。
“什么味道?”
“就墨味儿啊。”惊蛰疑惑说道。
任十八捧着匣子,嗅了嗅:“似有一缕兰香。”
“确定吗?”孙埘又问。
“是有点。”惊蛰也拿了一颗嗅了嗅,随后又放了回去。
“看这质地,应当是隃麋墨了,这可是好东西,价比黄金。”孙埘神在在的说道。
“孙郎君从何得知的啊?我怎么看出了有些许香味,长得都差不多。”惊蛰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我曾在祖父那儿看到一匣御赐隃麋墨,墨质细腻,化开后写字会有阵阵清香拂面,那质地同这一匣差不多。”孙埘将墨丸放回,裹了裹帕子,塞回腰间。
“若是故意羞辱郎君,倒也是下了血本。”任十八说道。
“应当不是,只是临别赠物而已。”司马郁终于发话了,看着惊蛰那一脸黑黢黢的,抽了孙埘腰间帕子,在惊蛰脸上又擦了擦,笑着说道:“收起来吧,路上用得着。”
那脸上的几撇小胡子格外显眼。
众人皆喜,唯独惊蛰一头雾水。
这墨,是给绯云子的。
之前傅桓来找他,收集了他那么多的画作,每一幅都有好好装裱,有些还在上面题了诗,说明傅桓那是真喜欢。
若不是中间出了那么多事儿,没准能称得上知音也不为过。
很奇怪,不知为何,这会子,司马郁觉得这人,好像也没有那般讨厌了。
昨晚做了一个古怪的梦,细节记不大清了,但是好像他同傅桓成了很好的朋友。
两家还成了亲家。
太扯了。
一定是刘景搅得他心神不宁的,所以才会做这种怪梦。
他死都不会想同傅太后那家成为亲家的。
那老妖婆,啧啧啧。
他俩,命中注定无法成为知己的。
如果没有傅桓。
他可能是一名真正的皇子。
好歹不用做阉人吧。
不过宫里那些手段,即便没有傅桓这一茬,司马郁自知未必就能过得有现在好。
有几人能受得了那方玉玺的诱惑。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字,司马郁可是真切见过的。
那玉玺,他也曾瞄过一眼。
成年人手掌大小,并不是像电视剧里那么大的一方。
呵呵,想远了。
其实说到底,自己好像并不恨他,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也并不喜欢这个人。
但是几次“亲密”接触后,心里总是嘀嘀咕咕的。
自己是不是太花心了,对什么玩意都会产生感觉。
很怪。
很不好。
司马郁淡淡笑了笑,起身对任十八说道:“收拾收拾,我们也该启程了。”
“唯。”任十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