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金融分析的公开课。
能容纳三百人的阶梯教室,连过道都坐满了人,堪比春运期间的绿皮火车车厢。
授课的是系主任周文谦,一个地中海发型都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狐狸。
他的课,挂科率高,但干货也多,属于让人又爱又恨的类型。
公玉谨年从后门进来时,教室里嗡的一声,无数视线瞬间聚焦过来,热度堪比顶流明星空降现场。
他早就习惯了。
自从布加迪事件后,他走到哪儿都自带聚光灯和bGm,全校学生看他的视线,三分好奇,三分嫉妒,四分想看他什么时候翻车。
他懒得理会这些,径直朝着自己常坐的老位置走去。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他的老位置旁边,一个身影正襟危坐,仪态万方。
陈幼凝。
她居然用一本《证券投资学》帮他占了座,脸上还挂着一副“你看我多体贴”的贤惠笑容。
公玉谨年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这操作,放古代是不是得立个牌坊?
“谨年,这里!”陈幼凝冲他招了招手,压低了嗓子,但那份炫耀的得意,隔着三排都能闻到。
周围的学生们顿时兴奋起来,纷纷掏出手机,准备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世纪复合?拜金校花回头,神豪前任将如何抉择?》
——明天的校园论坛头条标题,他们都想好了。
公玉谨年面无异状,只是调转了方向,像是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最偏僻、连灯光都有些昏暗的角落。
那里是学渣和情侣的专属区域,俗称“被遗忘的王座”。
他施施然地坐下,拿出书本,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那里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这一手釜底抽薪,直接把陈幼凝架在了火上。
她招手的动作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最后垮塌。
全场几百道视线,从看好戏,变成了赤裸裸的嘲讽。
“噗……”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窃笑声,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陈幼凝感觉自己的脸皮正在被一寸寸地剥下来,火辣辣地疼。
她要是现在灰溜溜地坐下,那她今天就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落荒而逃的时候,陈幼凝做出了一个让全场观众都起立鼓掌的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僵硬的笑容,拿起那本《证券投资学》,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开步子,也跟到了最后一排!
卧槽!
这脸皮,是防弹级别的吧?
公玉谨年正翻着书,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朝着自己挪了过来。
他内心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要是用在学习上,清华北大都得为她破格录取。
陈幼凝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公玉谨年旁边的空位。
她一步,一步,走得摇曳生姿,仿佛不是去坐一个被嫌弃的座位,而是走向戛纳电影节的红毯。
就在她的裙角即将触碰到空位边缘,屁股即将完成精准落座的前一秒。
异变陡生!
一道温柔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端着两杯咖啡,精准无比地卡在了她和公玉谨年之间。
“师弟,我猜你喜欢不加糖的。”
温如玉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带着浅浅的梨涡。
她将其中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黑咖啡,自然地放在了公玉谨年的桌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截胡。
陈幼凝即将坐下的动作,就那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半空中。
她保持着一个极其尴尬的半蹲姿势,进退两难,整个人活脱脱成了一座行为艺术的雕塑。
温如玉这时才仿佛刚刚看到她,歉意地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这位同学,不好意思,我和谨年师弟约好了一起讨论问题的。”
她的话说得轻声细语,但在死寂的教室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这位同学”五个字,更是杀人诛心。
你陈幼凝不是校花吗?不是风云人物吗?
不好意思,在我这里,你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陈幼凝的脸,瞬间从红到白,再从白到青,最后变成了调色盘。
高端!
实在是高端!
公玉谨年默默地给温如玉的操作点了个赞。
跟她一比,陈幼凝那些自以为是的手段,简直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全场的焦点,瞬间从陈幼凝身上,转移到了这个新出现的美女学姐身上。
新的八卦风暴正在酝酿。
讲台上的系主任周文谦清了清嗓子,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在公玉谨年、温如玉和陈幼凝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
最后,他的视线在公玉谨年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那复杂的目光里,仿佛在说:小子,可以啊,从单一的言情剧,直接快进到复杂的修罗场了。从我们金融学的角度来看,你这属于成功吸引了多方资本入场,形成了良性竞争啊!
周文谦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讲课。
这节课,公玉谨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左边是强行挤在过道上、用怨毒视线给他做针灸的陈幼凝。
右边是身上散发着淡淡沉香、安安静静做笔记的温如玉。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课,而是在参加一档名为《非诚勿扰之夺命修罗场》的综艺节目录制现场。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
公玉谨年第一时间合上书,起身就走。
“公玉谨年!”
陈幼凝一个箭步冲上来,在走廊上拦住了他,眼眶瞬间就红了,准备当场上演一场“你为什么这么绝情”的年度苦情大戏。
然而,她的台词还没来得及念出口。
“谨年师弟!”
温如玉再次恰到好处地出现,她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太好了找到你了!我有个非常紧急的学术问题想请教你,关于非参数核密度估计在期权定价里的应用,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语速飞快,嘴里蹦出的每一个专业名词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打断了陈幼凝的施法前摇。
陈幼凝张着嘴,愣在原地。
什么玩意儿?什么密度?什么期权?
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公玉谨年看了一眼温如玉,配合地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有点复杂,我们找个地方说。”
“太好了!我知道前面有个亭子很安静!”
温如玉不由分说,拉着公玉谨年的胳膊,成功将他从陈幼凝的包围圈里解救了出来。
只留下陈幼凝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原地石化。
……
校园里,一条无人的林荫小路上。
温如玉松开了公玉谨年的手臂,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柔恬静的笑容。
“好了,安全了。”
她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俏皮。
公玉谨年看着她,没有说话。
“对不起啊师弟,刚刚骗了你。”温如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自己的长发,
“我就是看不惯陈幼凝那种行为,明明是她自己嫌贫爱富,现在看你好了又想贴上来,太恶心了。所以就想帮你解个围,希望你别介意。”
她的言辞恳切,眼神真诚,每一个字都说得合情合理,完美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学姐。
公玉谨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他奉为“白月光”的女人。
她依旧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善解人意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她这完美的表现里,嗅到了一丝和陈幼昂的愚蠢和贪婪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是一种更高级、更危险的味道。
陈幼凝的手段,就像是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上面还插着个牌子,写着“内有恶犬”。
而温如玉,她给人的感觉,是一片开满了鲜花的沼泽。
你走进去,闻着花香,看着美景,然后不知不觉间,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谢谢学姐。”
公玉谨年开口道,他的反应很平静,没有感激涕零,也没有受宠若惊。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与她拉开了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温如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诧异。
她本以为,经过今天这两次“解围”,公玉谨年至少会对她产生依赖和亲近感。
可他的反应,比她预想中要冷淡得多。
就像一块被捂热的冰,在你以为它要融化的时候,它却又重新凝结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冷,更硬。
有意思。
温如玉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空着的那只手。
那杯她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加了三份糖的咖啡,已经被她悄悄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喝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