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谨年挂断电话时,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微凉。
赵琳的效率堪称恐怖,瑞士那边已经启动了覆盖全球的医疗救援网络。
专机航线申请,瑞士医院床位预留,专家团队时间锁定。
一个庞大商业帝国为了一个与它毫不相干的女孩,开始精密地运转,只因为他的一句话。
他站在医院楼下的花园一角,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没急着离开,他在等一个确认,等赵琳那边所有流程落地实锤的最终回信。
一阵香奈儿五号混合着焦虑与刻意堆砌出的高雅气息,由远及近。
公玉谨年连头都懒得回。
这味道,他在苏念卿家闻到过无数次。
“谨年啊。”
苏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种她自以为是的亲切和长辈的关怀。
公玉谨年这才慢悠悠转过身。
眼前的女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套裙,脖子上戴着一串饱满的珍珠项链,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爱马仕铂金包。
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但依旧掩盖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算计。
“伯母。”公玉谨年点点头,礼数周全,但也就仅此而已。
苏母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今天来,是有“正事”要办。
她叹了口气,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按了按并不存在的眼泪。
“谨年啊,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对我们家念念,也是真心的。”
好家伙,开场先给个高帽,pUA经典起手式。
公玉谨年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打哈欠。
“但是,你也看到了,念念现在这个情况……她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苏母的戏肉来了,她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本就不大的音量,制造出一种“我们是自己人,我才跟你说掏心窝子话”的氛围。
“医生说,病人的心情很重要。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一个没有压力、没有过去纠葛的环境。你明白伯母的意思吗?”
公玉谨年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我明白,我装的。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沉默,让苏母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忽然有点卡壳。
这小子,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那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穷学生去哪了?
苏母心里嘀咕,但戏还得往下演。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决定直接上硬菜。
“林少爷,你今天也见到了。”她提起林浩燃的名字,下巴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那串珍珠项链在阳光下晃出得意的光。
“人家是什么家庭?慕容集团旗下公司的少东家!他跟念念,那才是门当户对,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一句话,就能调动我们想都不敢想的资源。念念的病,现在全要靠他。”
“而你呢?”苏母的视线终于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鄙夷,在他那身普通的休闲装上扫来扫去。
“你还是个学生,连自己都养不活。你出现在念念面前,除了勾起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她病情加重,还有什么用?你这是爱她吗?你这是在害她!”
道德绑架,阶级论调,歪理邪说。
要素齐全,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反派发言。
公玉谨年甚至想给她鼓个掌。
他依旧没开口,只是把视线从苏母身上移开,投向了不远处的住院部大楼。
在七楼的一个窗户后面,一个瘦弱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苏念卿。
她大概是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想出来看看。
可她终究还是退了回去。
公玉谨年能想象到她此刻的心情,挣扎,痛苦,却又为了不给他“添麻烦”,选择了沉默和退让。
她总是这样。
苏母见公玉谨年走神,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心里一阵快意。
她决定,要下最猛的药,彻底断了这小子的念想。
她优雅地打开自己的铂金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皮夹,又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崭新的支票簿和一支万宝龙的钢笔。
“伯母知道,你为念念也付出了不少感情。我们苏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拧开笔帽,笔尖在支票上悬停。
“说吧,要多少钱,你才肯永远离开念念,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炫耀的意味,仿佛不是在写支票,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加冕仪式。
那副笃定了金钱万能的嘴脸,让公杜谨年觉得有些滑稽。
“伯母,”他终于开口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叫她,
“你知道林浩燃给你画的那个瑞士专家的饼,需要多少钱吗?”
苏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她有点心虚,但还是强撑着:“多少钱,林少都付得起!这不用你操心!”
“是吗?”公玉谨年扯动了一下脸部肌肉,做出一个近似于笑的表情,
“全套流程下来,包括医疗专机、陪护团队、手术费用和后期康复,大概在三百万欧元左右。折合成人民币,两千四百多万。”
他报出一串精准的数字。
“林浩燃跟你说的三千万备用金,听着挺唬人。但也就将将够个门槛。”
苏母被他这番话震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一个穷学生,居然对这些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甚至比林浩燃说得还详细。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不仅知道这些,”公玉谨年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我还知道,你女儿的病,拖不起了。林浩燃所谓的‘联系’,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是跟汉斯教授本人通上话了,还是只跟教授的助理发了封邮件?”
“他有没有告诉你,汉斯教授的预约,已经排到了明年六月?”
公玉谨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精准地砸在苏母最心虚的地方。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林浩燃确实只是跟她吹嘘自己“动用了关系”,具体进展,一问三不知,只会用“正在办了”、“快了快了”来搪塞。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母的声音带上了颤抖,一半是心虚,一半是恼怒。
“我想说的是,”公玉谨年看着她手里的支票簿,那副居高临下的施舍姿态,此刻看起来可笑又可悲,
“你把女儿的命,赌在一个满嘴跑火车的草包身上。然后,拿着一张你根本不知道该填多少数字的支票,来我这里买断一份你根本不了解的过去。”
他上前一步,凑到苏母耳边。
“伯母,你才是在害她。”
说完,他退了回来,站直身体。
苏母被他这番话彻底击溃了防线,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涨得通红。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她所有的优越感,所有的算计,在这个她一向看不起的穷小子面前,被撕得粉碎。
“你!你放肆!”她气急败坏,情绪彻底失控,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你就是个自私鬼!你根本不管念念的死活!你就是见不得念念好!见不得她找个比你强一百倍的男人!”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都砸向公玉谨年。
泼妇骂街的架势,让她那身名牌套裙和铂金包,都显得不伦不类。
公玉谨年没再跟她争辩。
跟一个智商和情绪双双掉线的人掰扯,纯属浪费时间。
他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话。
“我会用我的方式帮助苏念卿。”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你站住!公玉谨年!你给我回来!”苏母在后面尖叫。
她看着公玉谨年离去的背影,挺拔,决绝,没有半点被她戳穿“真面目”后的狼狈。
她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穷小子,面对金钱的诱惑,面对自己声色俱厉的指责,能如此平静?
他凭什么这么平静?
他哪来的底气?
苏母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蠢货!为了点可怜的自尊心,错过了这辈子唯一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
对,就是这样!
她这么想着,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而公玉谨年,已经走出了医院大门。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无息地滑到他面前停下。
司机下车,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他坐进柔软舒适的后座,车内的恒温空调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嘈杂和燥热。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公,想我了?”慕容曦芸清冷又带着一丝甜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瞬间抚平了他心头最后一点波澜。
“老婆,”公玉谨年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一种极其玩味的腔调开口。
“刚才有人想给你老公送钱,让我开个价,离开一个女孩。”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
“你说,我该开多少价,才配得上你慕容女皇的男人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