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斌那一声绝望又清醒的嘶吼,在长长的走廊里拖出一个扭曲的回响,最后被两扇沉重的雕花木门“砰”的一声,无情切断。
世界,安静了。
星辰厅内,陷入了一种能听见耳鸣的,绝对的死寂。
刚才还充斥着哭嚎、狂笑、议论与香槟气泡破裂声的空气,此刻凝固得宛如一整块琥珀。
之前还交头接耳,用各种视线给公玉谨年上刑的宾客们,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大型手办,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整齐划一地,朝后退了一小步。
就是这一小步,在公玉谨年和他所处的世界之间,划开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这道鸿沟,不再是由鄙夷和厌恶构筑,而是用一种更纯粹、更原始的情绪浇灌而成,那叫做恐惧。
公玉谨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打个哈欠。
闹了半天,原来这群所谓的上流人士,也就会这两下子。
早知道这么不经打,他连短信都懒得发。
他的视线,百无聊赖地在场内扫了一圈,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在检查有没有哪个角落没打扫干净。
首先,他看向了罗怡艳。
这位自诩为“人性观察家”,一直试图将他当成实验白鼠的社会学高材生,此刻脸上的招牌微笑彻底不见了。
那只端着香槟杯的手还悬在半空,暗红色的酒液在杯中一动不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静止。
她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性与算计光芒的琥珀色眼眸,现在死死地盯着公玉谨年,里面是全然的空白与崩塌。
她引以为傲的智力,她洞察人心的天赋,她那套将一切都视作棋盘的优越感,在刚才那通电话和汉斯总经理那记堪称屈辱的九十度鞠躬面前,被砸了个稀巴烂。
她终于,用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领悟到了一个事实。
她以为自己在鱼缸外观察金鱼的爱恨情仇,殊不知,自己才是那条自作聪明的金鱼。
而那个被她观察的“实验对象”,是那个随时可以决定要不要给整个鱼缸换水,甚至直接把鱼缸砸了的人。
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游戏。
这是降维打击。
公玉谨年内心点评:cpU烧了,建议返厂重修。
他的视线再一转,落在了另一位“奥斯卡影后”,温如玉身上。
这位顶级白月光,此刻的状况比罗怡艳还要糟糕。
她那张总是带着无辜与悲伤的初恋脸,白得像一张宣纸,她精心维持的“温柔学姐”面具,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那两个浅浅的,曾让无数男生心动的梨涡,也因为肌肉的僵硬而彻底消失不见。
她身上那件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色棉布长裙,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在此刻,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所有那些“以爱为名”的情感操控,那些“我是为你好”的道德绑架,在对方这不讲任何道理,一言便可定人生死的绝对权柄面前,连一场可笑的独角戏都算不上。
顶多,算是个自说自话的背景板。
公玉谨年再次点评:演员入戏太深,发现剧本是假的,破防了。建议多看看《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们两个,终于在这一刻,直观地,残酷地,认知到了一个她们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逻辑。
公玉谨年所倚仗的,根本不是慕容晚儿这个天真小姑娘一时的“宠爱”。
而是慕容曦芸本人!
是那位传说中的慕容家女皇,那言出法随,一言可定一个家族生死的,至高无上的“权柄”!
视线继续移动,落在了还跪在地上的陈幼凝身上。
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和磕头,额头上一片红肿,混着花了的妆,看起来像个劣质恐怖片里的女鬼。
她只是跪在那里,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她比何文斌、比罗怡艳、比温如玉,都更早地、更深刻地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的恐惧,也比任何人都要深沉。
那是一种已经深入骨髓,连哀嚎都发不出来的,纯粹的绝望。
公玉谨年:嗯,这位是课代表,预习工作做得很好,值得表扬。
最后,他的视线才落回到身旁,那个已经彻底呆住的小姨子身上。
慕容晚儿那张精致绝伦的天使面孔,在经历了煞白、迷茫、震惊之后,此刻,正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璀璨的光芒。
她那双罕见的暗红灰眼瞳里,所有的慌乱和愧疚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名为“崇拜”的东西。
如果说,之前她对公玉谨年的感情,是出于亲情的“喜欢”,是带着考验和好奇的“欣赏”。
那么在这一刻,所有的情感都完成了终极的升华。
姐夫……
他不是什么靠姐姐的“小白脸”。
他……他就是神!
是能将所有看不起他、羞辱他的人,用最简单、最直接、最残暴的方式,踩在脚下的神!
“姐夫……”
慕容晚儿喃喃地叫了一声,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于本能的动作。
她像一只找到了主心骨的小猫,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公玉谨年的胳膊。
她那天使面孔下,发育得极好的魔鬼身材,因为这个用力的动作,毫无保留地紧贴在公玉谨年的手臂上。
那惊人的柔软与弹性,透过薄薄的西装布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她身上那股如同清晨花园里玫瑰与露水混合的天然少女体香,夹杂着一丝激动与崇拜的炙热气息,蛮横地钻入公玉谨年的鼻腔。
她把自己的小脑袋也靠在了公玉谨年的肩膀上,蹭了蹭,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境。
然后,她猛地抬起头。
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上,再无一丝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骄傲与自豪。
她抬起下巴,那双暗红灰的眼眸,像一只打赢了所有战斗的骄傲孔雀,环视着全场那些呆若木鸡的宾客。
那眼神仿佛在用最高分贝的音量,向全世界宣布:
“看到了吗?”
“这是我姐夫!”
“是我的!”
公玉谨年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惊人触感,还有小姨子那几乎要实体化的崇拜电波,有些无奈。
小场面,淡定点。
他没有享受这份迟来的胜利,更没有兴趣去欣赏那几位前女友集体破防的“美景”。
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慕容晚儿紧抱着自己不放的小手,示意她冷静一点。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跌破眼镜的举动。
他没有对罗怡艳和温如玉说任何一个字。
甚至,没有再给她们哪怕一个多余的眼神。
无视。
是最高级的蔑视。
你精心策划了一场大戏,以为能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结果却发现,我在大气层,而你还在地下室。
我甚至懒得弯腰看你一眼,因为你,不配。
这种由绝对地位差距带来的精神碾压,远比任何恶毒的嘲讽和报复,都来得更加诛心。
公玉谨年拉着还想继续“耀武扬威”的慕容晚儿,准备离开这个已经变得无聊的是非之地。
但在转身的前一秒,他的脚步顿了顿。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那个跪在地上,因为他的注视而吓得快要晕厥过去的陈幼凝身上。
陈幼凝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瘫软下去。
公玉谨年看着她,对着一旁还保持着谦卑姿态的酒店总经理汉斯,平静地吩咐了一句。
“她今晚在这里的所有消费,记在慕容集团的账上。”
汉斯微微一愣,随即立刻会意,恭敬地再次弯腰:“是,公玉先生。”
说完,公玉谨年不再停留,拉起还有些不情不愿,似乎还想再“巡视”一圈的慕容晚儿,走向了大厅一个无人的角落。
那里,有一部不为外人所知的,直通顶层与地下车库的专属电梯。
留下整个星辰厅的死寂,和一群在认知颠覆中久久无法回神的人们。
还有跪在原地,因为那句“记在账上”而彻底陷入无尽恐惧与迷茫的陈幼凝。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最后的施舍?
还是……更残忍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