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被正式逮捕的消息,如同在专案组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尤其是那些曾与她共事、认为她只是个有些争强好胜的年轻舞者的人们。那份被林娜恢复的电子日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扭曲灵魂深处的黑暗之门。
审讯室里,灯光比往常更加惨白,照在苏蔓那张曾经明媚、如今却写满偏执与疯狂的脸上。起初,她还试图维持一丝镇定,甚至带着一种挑衅般的冷笑,但当警方将那份打印出来的、记录着她内心最隐秘角落的日记放在她面前时,她脸上的面具瞬间碎裂了。
她死死盯着那些熟悉的字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变得急促。那不是害怕,更像是一种长久压抑的情感终于被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崩溃。
“是…是我做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承认了这沉重的三个字。随着这声承认,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冰冷的审讯椅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苏蔓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断断续续地,却又异常清晰地交代了她那精心策划却又充满漏洞的犯罪过程。
她对林月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事之情,甚至超越了友谊。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仰慕、依赖和炽烈的爱恋。林月的温柔、才华,对她不经意的关怀,都成了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她日记里的每一笔,都浸透着这种扭曲的深情。她幻想着能永远站在林月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影子。
然而,三年前林月的“意外”死亡,将她这唯一的寄托彻底粉碎。她根本不相信警方的结论,偏执地认定是高森——那个总是用审视目光看着林月、掌控着艺术中心一切的男人——害死了她的月光。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疯狂滋生、蔓延。她发誓要报仇,为了林月,也为了自己破碎的幻想。
她开始潜伏,隐忍,表面上努力训练,争做替补,甚至偶尔流露出对首席位置的渴望,以此作为伪装。暗地里,她无时无刻不在观察高森,寻找着他的弱点和罪证。她利用替补舞者相对自由的身份,留意着艺术中心的每一个角落。她发现了高森那个不常对人开放的私人实验室,并凭借细心和运气,在一次高森匆忙离开未完全锁门的机会里,偷偷复制了他实验室的钥匙。
她也注意到高森与化工厂的人有秘密往来,并偶然听到他们提及“河豚毒素”之类的词语。她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本能地将这与林月的死联系起来,更坚定了高森是凶手的想法。
当林汐——林月的亲妹妹,带着与姐姐相似的容颜和那双燃烧着调查火焰的眼睛——回到艺术中心并成为新任首席时,苏蔓的心情是复杂的。她一方面在林汐身上看到了林月的影子,产生了某种移情;另一方面,又对林汐“占据”了原本属于林月的位置感到隐隐的不快。更重要的是,林汐也在调查林月的死因。
林汐找到她,透露了自己发现珊瑚礁异常以及计划在表演中“逼宫”高森的想法时,苏蔓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完美复仇机会。她可以借此除掉高森,同时……让这个“像”林月却又“取代”了林月、并且可能因冲动而破坏她多年潜伏计划的林汐,也一起消失。在她扭曲的逻辑里,这或许是让她们“姐妹”团聚,同时完成复仇的最佳方式。
她表面上全力支持林汐,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样子,主动提出帮忙,甚至利用林汐表演前精神紧张、需要补充水分的习惯,主动揽下了递送电解质补充液的活儿,以此博取林汐的完全信任。
案发当天,她敏锐地察觉到高森因为林汐之前的某些试探性举动而显得异常焦躁,曾短暂进入过实验室。苏蔓猜测,高森可能被林汐逼得动了杀心,甚至可能准备了什么手段。这正合她意。
她趁高森离开实验室的短暂空档,用偷配的钥匙潜入实验室。里面瓶瓶罐罐很多,她快速搜寻,很快找到了标签上写着“河豚毒素”的小瓶原液,以及旁边放着的一盒实验室专用的、笔帽很长的荧光信号笔。她知道林汐表演前有喝补充液的习惯,一个恶毒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形。
她小心翼翼地用滴管吸取了少量河豚毒素原液——她并不知道这毒素的纯度极高,致死量极小——然后将其仔细地涂抹在了一支荧光信号笔的长笔帽内侧尖端。这样,毒素既不易被察觉,又能在接触液体时快速溶解。
随后,她带着这支“毒笔”和做好的心理准备,前往林汐的休息室。林汐果然因为即将实施的计划和表演的压力而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苏蔓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将准备好的电解质补充液杯子递了过去。
就在林汐伸手接过杯子,注意力被即将到来的表演和心中的计划完全占据,视线也从苏蔓身上移开的那一瞬间!苏蔓动了!她利用身体巧妙地遮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以极快的速度,用那只握着“毒笔”的手,将长长的笔帽尖端迅速而隐蔽地伸入杯口的液体中,轻轻搅动了一下!
动作快如闪电,整个过程可能不到两秒钟。笔帽尖端接触液体的面积很小,搅动引起的涟漪也很快平息。高纯度的河豚毒素迅速溶解在淡蓝色的液体中,无色无味,等待着它的牺牲品。
“我只是想让她在表演时毒发,失去行动能力…”苏蔓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眼神空洞而疯狂,“然后…然后高森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他实验室有毒,他有动机!人赃并获!他跑不掉!他必须为月姐偿命!”
“那林汐呢?她可能会死!你没想到吗?”审讯的警官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苏蔓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混杂着痛苦、快意和一丝迷茫的复杂表情,她扯了扯嘴角,形成一个怪异的弧度:“她…她和月姐长得那么像,却取代了月姐的位置…而且,她太冲动了,她的计划会毁了我准备了这么多年的一切…让她和害死月姐的人一起…在月姐最后绽放的舞台上…一起下去陪月姐…不是很好吗?月姐…应该会高兴吧…”她的逻辑已经完全陷入了自我构建的扭曲世界,爱与恨,保护与毁灭,在她的心中交织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然而,她低估了从高森实验室偷来的河豚毒素的可怕毒性,或者说,高森拥有的毒素纯度远超她的想象。林汐在表演中迅速毒发身亡,远远超出了她所谓的“失能”预期,直接走向了死亡的终点。
至于那瓣被林汐紧紧攥在手里的破碎珊瑚,苏蔓也承认是她提前做了手脚。她在案发前最后一次检查道具时,偷偷用特制的小工具,轻微腐蚀了那块特定白色珊瑚与底座连接处的关键部位,使其变得脆弱易碎。目的就是为了在林汐“意外”沉底时,制造出她慌乱中抓握导致珊瑚破碎的假象,从而将警方的调查视线引向珊瑚礁本身可能存在的“问题”,进一步坐实高森的罪名。
扭曲的爱,催生了扭曲的复仇。她不仅要用高森准备的毒药杀死他眼中的威胁(林汐),还要将杀人的罪名牢牢扣在高森头上,完成她心目中为林月献上的、血色的祭礼。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偷来的毒药如此猛烈,让她自己也彻底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审讯室外,司徒亮和苏瑾通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那个彻底崩溃的年轻女孩。苏瑾眉头紧锁,即使案件告破,她的心情也丝毫没有轻松。一个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舞者,因为一份扭曲的情感,最终走上了杀人犯罪的不归路,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司徒亮的目光则更加深邃。苏蔓的供词解释了作案过程和直接动机,逻辑上似乎能够自洽。但他脑海中依然有几个细微的疑问在盘旋:苏蔓对高森实验室的熟悉程度,真的仅凭一次偶然的机会和后续的观察就能达到吗?她选择下毒的时机和方式,虽然巧妙,但是否也太过依赖于林汐恰好递过杯子的那个瞬间?还有,她对河豚毒素效力的“误判”,是单纯的巧合,还是……
他隐隐觉得,虽然苏蔓认罪了,但这个案子里,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尚未被察觉的,属于第三方的……气息。但这气息太淡了,淡到几乎没有痕迹,或许,只是他过度敏感的直觉在作祟。在目前确凿的证据和清晰的供词面前,这些疑虑,似乎只能暂时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