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在案发后第四十八小时,于邻市一个长途汽车站附近的小旅馆被抓获。被捕时,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沉默地伸出双手戴上手铐,眼神灰暗,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审讯室里,面对警方出示的物证——现场鞋印比对报告、在其家中搜出的202路制服、以及王慧手机里那条恢复的短信,李建军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承认了他杀害王慧的事实。
“是我杀的。”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失去了所有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恨她。要不是她当年故意拖延我那辆车的发车时间,我也不会因为疲劳驾驶,反应慢了点,被那辆货车撞上…我这条腿,也不会丢…”
“故意拖延?”苏瑾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之前的记录都是“误判”。
李建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误判?哼…那是她对外说的。实际上,那天晚上,她是因为偷偷挪用了公司一笔维修款去填她女儿的窟窿,怕公司查账,才故意让我晚点发车,想制造点混乱拖延时间…没想到,把我搭进去了。”
这个真相,让参与审讯的警察都感到一阵寒意。一次挪用公款的行为,间接导致了一场严重车祸和一个家庭的悲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司徒亮问。
“去年。”李建军眼神空洞,“我偶然遇到以前公司的一个老会计,他喝多了,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我这些年受的罪,我家里受的苦,原来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失误,而是因为她王慧的黑心肝!”
仇恨的种子在那时便已种下,并迅速生根发芽。
“所以你就计划杀了她?用她女儿的事情做诱饵?”苏瑾追问。
“没错。”李建军承认,“我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她女儿。五年前,她女儿在学校跟人打架,把对方打伤了,赔了不少钱,她就是那时候开始动公司钱的念头。我编了个谎,说我知道她女儿当年打架的另一个隐情,骗她出来…”
他详细交代了作案过程:他提前撬开调度室的窗户插销,当晚穿着以前的制服,在监控盲区引诱王慧进入调度室。在调度室内,他用随身携带的扳手袭击了王慧,致其死亡。然后,他清理了部分明显血迹,将尸体通过窗户转移出去(解释了窗沿灰尘被擦拭),用早就准备好的大号行李箱之类的工具运走处理(尸体至今未找到)。最后,他故意在公交车门内侧留下不相干的绿色纤维(来自他回收站的的工作手套),试图将调查视线引向虚无缥缈的“幽灵公交”。
“你为什么要把现场布置成那样?模仿都市传说?”老何问。
“那样…就不会有人认真查了。”李建军低声道,“大家都愿意相信是鬼怪作祟,谁还会去深究一个废人的报复?”
他的计划几乎成功了。如果不是司徒亮那近乎变态的观察力,发现了鞋印、纤维和调度室的细微异常,恐怕王慧的“失踪”真的会成为一个悬而未决的都市怪谈。
动机清晰,过程明确,凶手认罪。案子似乎可以结了。
但司徒亮却再次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那条短信里,‘我知道真相’,你具体指的是什么真相?关于她女儿的?”
李建军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瞎编的…就是为了骗她出来。她女儿打架还能有什么真相?无非是年少冲动罢了。”
他的回答很自然,看不出破绽。
然而,司徒亮却记得,在恢复那条短信时,林娜曾提到,短信的接收时间与王慧离家时间非常接近,而且短信被阅读后很快就被删除了。如果只是编造的借口,王慧为何如此紧张,甚至立刻删除?
他让陈静法医对调度室提取的血迹进行了更精确的dNA比对,确认属于王慧无疑。同时,技术队对李建军的住处和车辆进行了第二轮更细致的搜查,希望能找到处理尸体的线索或工具。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司徒亮让林娜再次深入调查王慧女儿刘梅五年前那场打架事件的详细记录,以及王慧当时的经济状况和公司在那个时间段的账目审计情况。
他总觉得,李建军承认的动机虽然合理,但那条短信,像一根细微的线头,牵引着另一个可能被忽略的角落。
也许,王慧匆忙删除短信并赴约,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挪用公款的事情暴露,更可能是因为,李建军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连她都恐惧的、关于女儿的更深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李建军自己可能并未真正意识到其分量。
这个案件,在凶手落网之后,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未被完全照亮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