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顶部传来的消息,让现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十五个小时的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拆除需要二十个小时,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能不能用狙击步枪远程破坏关键部件?”老何提出了一个非常规的方案,语气急切。
“风险无法评估!”排爆组长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带着巨大的压力,“装置结构不明,任何外力冲击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可能是巨响,也可能是……更糟的情况!我们甚至不能确定那个金属箱里是什么!”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夜风吹过废墟,卷起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无力感。
司徒亮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利用疼痛来刺激自己高速运转的大脑。不能慌,绝对不能慌。“时间守望者”设计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制造一场无法阻止的爆炸或骚乱?如果仅仅是为了破坏,他有更简单、更隐蔽的方式。如此大费周章,设置一个精确到天文时刻的触发装置,还留下充满仪式感的宣言……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强光手灯照得雪亮的钟楼基座内部,那个巨大的红色扭曲沙漏,那段宣告的文字,以及旁边刻画的日晷……仪式感,象征意义……对方似乎在追求某种超越单纯破坏的“效果”。
“那个金属箱!”司徒亮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优先检查那个金属箱!想办法在不触动主装置的情况下,把它取下来!”
“司徒!你疯了?!”苏瑾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愕和担忧,“那里面万一是炸弹的起爆装置或者化学武器怎么办?”
“可能性不大!”司徒亮的眼神异常坚定,闪烁着推理的光芒,“如果只是为了最大化破坏,他完全可以把爆炸物直接和水塔结构结合,威力更大。单独用一个带有符号的箱子,这更像是……‘时间守望者’的风格。他喜欢传递信息,喜欢玩弄象征。还记得‘牧羊人’临死前的话吗?‘神谕’的低语?他们似乎热衷于某种扭曲的‘布道’!那个箱子里,更可能装的是‘信息’,是下一步的‘指引’,甚至是……对我们能否理解他‘意图’的考验!”
他的分析让众人一愣。仔细回想“时间守望者”之前的行事风格,无论是操控孙明,还是留给言琮的徽章,确实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进行某种社会实验或传递理念的味道。
老何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咬了咬牙,对着麦克风下令:“排爆组,评估远程取箱可行性!执行最高安全标准!”
水塔顶部的队员接到命令,开始小心翼翼地进行操作。他们使用携带的微型机器人,对金属箱进行x光扫描。反馈回来的图像显示,箱子内部结构简单,没有明显的爆炸物或危险化学物质特征,只有一些密度较低的、形状规则的物体。
这稍微提振了大家的信心。队员利用专业工具,极其小心地将连接金属箱与主装置的几根细缆切断(这些缆线后来被证实主要是起固定和伪装作用),然后用磁性吸盘将箱子稳稳地吊装下来。
整个过程耗时近一个小时,每一秒都让人心惊胆战。当那个冰冷的、表面刻有扭曲沙漏符号的金属箱被平稳地放在铺着防爆毯的地面上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排爆队员远程开启了箱锁。没有爆炸,没有毒气。
箱子里面的东西呈现在众人面前:最上面是一张折叠的、质地厚实的羊皮纸(仿古工艺)。下面,则是一个放在黑色天鹅绒衬垫上的物件——那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由青铜打造、做工极其精巧细腻的沙漏。
与常见的沙漏不同,这个微型沙漏其中的沙粒并非是金黄色的,而是一种暗沉得近乎发黑的暗红色,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那些沙粒仿佛具有生命般,隐隐流动着一种诡异的光泽,看久了甚至让人产生一种眩晕感,仿佛那里面流淌的不是沙子,而是凝固的鲜血与时间。
司徒亮戴上手套,首先拿起了那张羊皮纸展开。上面的文字是用一种古老的花体字打印的,内容充满了隐喻和挑衅:
“致蹒跚于时间之河的观察者:
须知,丧钟并非为真正的逝者而鸣,乃为唤醒那些沉溺于旧日幻梦、心灵已然沉睡之人。
旧时代的尘埃终将落定,新纪元的指针已于无声处拨动。
尔等今日所见,不过冰山浮于水面之一角,时空深邃,远超汝等想象。
真正的‘时间’,于此刻,方揭开其浩瀚帷幕之一隅。
——守望者立于时间之岸,静观潮汐”
文字充满了宗教预言般的口吻和极端的自恋,将“时间守望者”自身置于一个超然物外、洞悉一切的神只位置。
而那个小小的青铜沙漏,入手沉重冰凉,远超它体积应有的重量。司徒亮轻轻晃动它,里面的暗红色沙粒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违背物理规律的速度流动,上方的沙粒缓缓坠下,下方的沙粒却不见增多,仿佛沙漏内部连接着一个独立而缓慢的时间流速。
这绝非普通的工艺品或古董。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箱内物品吸引时,水塔顶部再次传来排爆队员惊讶的声音:“报告!主装置的定时器……停止了!在没有任何外部干预的情况下,倒计时停在了一小时的位置,然后屏幕暗了下去!光敏传感器的外部遮罩也自动闭合了!”
装置没有触发!“丧钟”在最后关头,竟然自行停止了!
现场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但很快,一种更深的寒意取代了短暂的轻松。
对方算计好了一切!包括他们可能无法及时拆除,所以设置了自动停止?这更像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剧,他们这些警察,不过是舞台上的演员,按照“导演”预设的剧本,在特定的时间抵达特定的地点,观看了一场名为“末日预告”的表演。
“他是在向我们示威,”司徒亮握着那张羊皮纸和冰冷的青铜沙漏,声音低沉得仿佛结冰,“他在告诉我们,他拥有绝对的掌控力。他可以随时制造混乱,也可以随时叫停。这一次,只是一次小小的……预演和实力展示。”
真正的‘时间’,才刚刚开始流淌……
这句话,如同带着魔力的诅咒,伴随着手中沙漏那诡异缓慢的流动,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底。
“时间守望者”的目的,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犯罪。他更像是一个狂热的邪教领袖,一个试图推行其危险“时间哲学”的布道者。他所追求的,恐怕不仅仅是破坏,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征服”和“启蒙”。
废墟上的物理危机暂时解除,但一场更加诡异、更加涉及心理和理念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帷幕。
司徒亮感觉手中的青铜沙漏沉重无比,那缓慢流淌的暗红沙粒,仿佛正在丈量着某种未知的倒计时。
他与“时间守望者”之间的较量,从这一刻起,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莫测的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