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坤少家里那道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半。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坤少家，此间的种种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感。这里不仅大得离奇，而且装修非常豪华奢侈，更重要的是几乎处处都能看到浩然的影子。
看见我出现在一楼客厅里，正在抽雪茄的坤少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并顺手递了一罐无糖可乐过来。我打开喝了一大口，同时努力平复着还在乱跳的小心脏。
“完事了吗？”看到我点头，坤少轻轻哦了一声。“浩然睡下了吧？”
我嗯了一声，反问道：“羽哲呢？也睡了吗？”
“没呢，他在放映室里追剧。”坤少吸了一口雪茄，随即就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气。“浩然今晚的心情看来很不错，这应该是我们三个第二次一起玩了吧？”
我嘿嘿笑了笑没说话，视线却落在了前方墙上挂着的一幅照片上。那上面是坤少和浩然两个人趴在一片草地上，相互对视的情景，彼此的眼神几乎可以拉出丝来。尽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亲密举动，可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坤少顺着我的视线瞧了过去，接着就很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浩然最近的欲望有点强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工作上的那些烦心事给刺激到了，所以才会通过一王二后这种游戏来发泄。刚才看你的表现，似乎很享受啊。”
若是放在平时，我还挺喜欢背后聊聊这类话题的。但是今晚却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此忽然感觉有点索然无味。其实男人跟男人之间就那么点事，搞来搞去也不过几种花样，玩得多了自然也就倦了。
“你把浩然和我带回家，不怕羽哲生气吗？”我扭脸看向坤少，“那孩子年纪小外带心思又重，现在他已经把你看作自己的老公了，以后还是得为他多想想。”
对于我的这番劝说，坤少只报之以淡淡一笑：“羽哲没你想到的那么脆弱，何况这孩子聪明得很，向来都分得清大小王。没有浩然就没有我的今天，没有我的今天就没有他羽哲的明天，这个道理他拎得清。”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映室的方向，从我和浩然进到这里开始，那边的门就没有打开过。羽哲究竟有没有在追剧我不知道，但是他此刻心里的那片翻江倒海却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李威找你谈话了吗？”坤少毫无征兆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时间不等人，再这样拖下去的话，从众大药房那一单可就真的凉了。”
我赶忙点头应承道：“今天上午已经找过我了，先是一通感谢，接着又说了一阵不知四六的话。虽然李总监没有明着说，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很高兴。”
坤少哼了一声：“他当然有理由高兴，能把从众大药房这一单拿到自己手里，万里长征就走完了第一步。若是做成了，不但少不了他的业绩，还能让他在我这里的分量又加上几分。未来我就是想要动他，也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不过李总监的麻烦也不小，今天下午荆虹经理跟他大吵了一架，很多人都听到了。”我舔了一下嘴唇，“那个女人要真是疯起来，估计够李总监喝一壶。”
“三十多岁没结婚的老女人，哪一个都得有点神经质，没事的，很正常。”坤少又吸了一口雪茄烟，“所以海洋，你要做好准备了。”
我思忖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准备？我准备什么啊？”
坤少切了一声道：“我说你人长得这么帅，怎么脑子就不开窍呢？之前那个薄小宁不是说过吗，谁要是帮了李总监这个忙，他十有八九就会投桃报李的。”
这话薄小宁确实说过，我本人也记忆犹新，但是把这话放到目前的语境里面，反而让我更加迷惑了。见我晕着一张脸，坤少当即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李总监就算再勤奋，也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他就是个居中指挥的主儿，下面得有具体人的执行人才行。既然他已经把这一单拿到手里，那就势必不会安排高云光或者荆虹来担任执行人。那你猜啊，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呢？”
哪怕我再愚钝，话说到这个份儿自然也就明白了。尽管之前我也设想过这种可能性，不过我始终不敢相信，李威会真的把从众大药房这一单交给我来做。
“相信我没错的，李威一定会让你来做这个单子的具体执行人。”坤少拍了一下我露在睡衣外面的大腿，“接下来他应该会让你在销售事业部现有的员工里挑选人马，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会亲自给你挑选，你到时候照单全收就行。”
我快速眨动着眼睛，心说坤不至于真的这么神吧！莫非真的是运筹帷幄于帐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想了想，我便开口问坤，对我的任命什么时候会下来。
“快了，应该很快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坤少，一瞬间冷了下来。就见他眯起了双眼，神色有异地看着前方。“明天，或许就在明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
原以为第二天销售事业部的气氛会继续紧张下去，然而事实却恰好相反，一切竟然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同事们还是忙着各自手头上的活儿，而且对我的态度也和从前没有两样，仿佛那件事情就从未发生过一样。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我都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李威总监到底在干什么？他会不会像昨晚坤少说的那样，任命我来担任从众大药房这一单的执行人？又或者说这位销售总监此刻已经打起了别的主意，想要来个鸟尽弓藏了？
在这种复杂心情的折磨下，我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好几次都不得不从头再来。到了快十一点半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就感觉一股子气憋在心里，搞得我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冒火。
终于，我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拿着马克杯去了茶水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看坤少昨晚的表现，他对于自己的判断是很有信心的。虽说我是局内人，但是论及职场经验，委实差了坤少不止一个档次。既然如此，还不如静静等待。
我连喝了好几口刚刚泡上的伯爵茶，这才感觉心里的那份冲动有所平复。此时此刻，我就像一个等待发榜的考生，着急知晓自己成绩的同时却又极其害怕会名落孙山。这里面除了有想跟坤少一较高低的因素外，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已经成了整个销售事业部的众矢之的。
人不招妒忌是庸才，但主动招人妒忌则是蠢材，而我现在就在庸才和蠢材之间来回横跳。假如李威总监最终不把从众大药房的单子给我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就可想而知了。工作中被穿小鞋算是轻的，背锅陷害直至开除都有可能。
而一旦我被任命为从众大药房这一单的执行人，那情况就会大大不同了。先不说做成这一单之后的各种奖赏，单单是做单期间的权力调配和资源配置，就足够让我牛上一阵子的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端着热茶出了茶水间。眼下除了等待，似乎也没其他什么好办法。等我在工位上刚一坐下来，手机立刻就响起了有新的未读短信的提示音。起初我还以为是那些推销类的垃圾短信，于是就懒洋洋地点击了开来。可是等我看清楚短信里的内容，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南侨公寓1203室，换马的起点。”
我张着嘴，反复看了这条短信好几遍，这才想起去查看发送这条短信的手机号。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我咬着牙想了一会儿，随即就回拨了过去。果不其然，对方关机了！
到底是谁给发了这条短信？此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从哪里弄到了我的手机号码？这个南侨公寓的1203又是什么地方？那里怎么就成了整起换马事件的起点？刹那间，一堆问题涌入脑海，弄得我是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事情到此并未了结，就在我做着各种设想的时候，办公区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接着就看到很多人从工位上站了起来，纷纷看向我这里。见此情景，我也是一头雾水，只能是茫然地回看着他们。最后还是在旁边薄小宁的提醒下，我这才点开了电脑上公司邮箱里的一封未读邮件。
“各位同事，关于从众大药房这一单的归属问题，已经有了最终结论。经过通盘考虑和反复推演，本人决定亲自担任这一单的总负责人。为了后期工作的顺利推进，本人任命肖海洋为执行经理，权限级别为一级。特此通知！”
好半天的工夫，我才重新抬起头来。此时开放式办公区里已经安静到了可怕的地步，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我投来了各式各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突然，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很快空间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哥们，你真是太牛了！”一旁的薄小宁激动得满脸通红，边用力鼓掌边对我说道：“刚上班不到一个月就做了项目的执行经理，这可是放了卫星了。”
我无奈地站起身，先给薄小宁说了声谢谢，接着就向着办公区不同的方向点头示意。很快就有人上前来跟我握手，嘴里说着“恭喜啊”一类的拜年话。我微笑着跟每个人握手，嘴里不停说着“同甘共苦”。其实此刻的我已然意识到，这场苦战从现在才算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