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神宫第二球场外排起了长队。
“青道！青道！青道！”
应援团的呼喊声有节奏地响起，红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这场景与一年前截然不同——那时青道是挑战者，是黑马；现在，他们是悬挂在东京乃至全国高中棒球顶端的“王者”。
更衣室里，空气凝重。
片冈监督站在战术板前，黑色风衣的领子竖起。他没说话，只是用白板笔写下今天的对手：“驹泽学园”，然后在旁边重重画了个圈。
“第一轮。”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木头，“所有人都说这是最轻松的一轮。实力差距明显，可以保留实力，可以试验阵容。”
他转过身，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
“但我要你们记住——从现在开始，到春季甲子园结束，没有一场比赛是‘轻松’的。”片冈的食指敲在战术板上，“因为你们背上现在贴着这个。”
他指向更衣室墙上那面崭新的旗帜：夏季甲子园冠军旗。
“全日本四十九个都道府县，所有想参加春季甲子园的队伍，他们的战术板上第一个名字都是‘青道高中’。他们的侦察员坐在看台上，摄像机对着你们每一个动作，笔记本上记着你们每一颗球的转速、每一个打者的习性。”
片冈停顿，让这些话沉淀。
“驹泽学园去年秋季地区预选二回战败退，整体实力确实不如我们。但正因如此，他们会用上所有能想到的奇袭战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整个高中生涯唯一一次能在全国直播的比赛中，挑战卫冕冠军的机会。”
他看向凪：“先发投手，凪。用右投开局。”
没有任何意外。这是冬训期间反复演练的战术——用对手最不熟悉的方式，在比赛初期建立绝对优势。
“但只投三局。”片冈补充，“用球数控制在45球以内。你的任务是展示‘可能性’，而不是在第一轮就暴露所有底牌。”
“是。”
“降谷，四局开始中继。泽村，六局准备。”片冈的部署清晰果断，“打线方面，仓持、白州、凪、御幸、前园，中心打线不变。但今天我要看到不一样的攻击模式——更多的盗垒、更多的打带跑、更多的战术执行。”
御幸作为队长站起身：“监督的意思很明确。今天的比赛，赢是基础。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用这场比赛向所有正在研究我们的对手传递一个信息——”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捕手特有的狡黠和挑衅。
“你们的研究，跟不上我们的进化速度。”
“哦——！！！”
怒吼声冲破更衣室，连门外走廊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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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整，神宫第二球场的广播响起两队入场通知。
当青道队员踏进球场时，看台上掀起了今天第一次声浪高潮。闪光灯连成一片，记者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那就是凪诚士郎！”看台前排，一个戴着驹泽学园帽子的男生指着投手丘方向，“夏季甲子园决赛我看了直播，他九局下半那个逆转二垒打……”
“他今天会用哪只手投球？”旁边的女生问。
“左投吧，他左投球速更快。不过也说不定，他可是二刀流……”
议论声中，两队在中场线列队敬礼。驹泽学园的队员们明显紧张，好几个一年级的腿都在微微发抖。他们的队长，一个身材结实的三垒手，用力拍了拍手：“别怕！他们也是高中生，球棒打得到，跑者杀得掉！”
话虽如此，但当他看到凪平静无波的眼神时，喉咙还是不自觉咽了一下。
猜拳结束，青道先守。
凪走上投手丘，弯腰捏了把红土。这个动作他做了几百次，但今天感觉不同——土里似乎浸满了视线，全场的、全国的视线。
他抬起头，看向本垒板后的御幸。御幸蹲在那里，面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打出第一个暗号：按计划来。
凪点头。然后，在全场注视下，他开始摘左手的手套。
“右投！是右投开局！”解说员的声音瞬间拔高，“卫冕冠军青道高中，在春季大赛第一轮就祭出了他们的王牌战术——让左投的凪诚士郎用右投先发！”
看台炸开了锅。记者席上，笔尖在纸上疯狂滑动；球探区，望远镜齐刷刷对准投手丘；驹泽学园休息区，教练手里的战术板“啪嗒”掉在地上。
“第一棒，中坚手，佐藤君！”
佐藤站上右打席，深吸了三口气才勉强稳住握棒的手。他看了休息区一眼，监督打出的暗号是：观察，一定要观察。
御幸的暗号来了：内角高直球，全力。
凪抬腿，转身。冬训的三千次重复训练在这一刻化为肌肉记忆——右臂挥动的轨迹、核心扭转的角度、脚尖落地的时机，全部精准得像机械。
球出手。
一道白光撕裂空气，直冲本垒板上方。
佐藤的眼睛瞪大。这球速……不对，不是说右投球速会慢一些吗？为什么感觉比录像里的左投还快？
他忍住了没挥棒。
“好球！”
主裁判的声音干脆利落。测速枪显示：150km\/h。
“第一球就150……”驹泽的教练捂住额头。资料上明明写着“右投最快球速148km\/h”，这才过了半年，又进化了？
第二球，御幸配了外角滑曲球。凪点头，投出。
球速142km\/h，轨迹起初与直球无异，但在进入本垒板前突然向右打者外角横移——不是平滑的弧线，而是在最后三十公分处有一个明显的“折角”！
佐藤出棒了。他判断这是外角直球，但球的横向位移幅度超出预期——
挥空！
“好球！”
两好球！佐藤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看向捕手位置，御幸已经蹲回原位，手套摆在外角低位置。
第三球，决胜球。御幸的暗号：内角低沉球，用下坠和横向位移制造滚地球。
凪握好球。沉球的握法需要食指和中指跨在缝线上，拇指托在球下方。他调整了一下手指压力，抬腿投出。
球速145km\/h，轨迹起初平直，但在进入本垒板前突然下坠，同时向内角方向横移了约15公分！
佐藤出棒！球棒击中球的下缘——
“砰！”
一声闷响。球被打成一垒方向软弱滚地球，在红土上弹跳了两下，缓缓滚向前园健太。
前园轻松捡起球，踩垒。
“出局！”
三球，三个出局数。凪用右投向全场展示了何为“卫冕冠军的王牌”。
走下投手丘时，御幸走过来低声说：“球质比冬训时又重了。那颗滑曲球的‘折角’，怎么练出来的？”
“镜像核心优化了手指扣球的时机。”凪简单解释，“在球出手后的0.1秒增加侧旋，就能制造那种轨迹。”
“怪物。”御幸笑着摇头。
一局下半，青道进攻。
驹泽学园的先发投手是个侧投右腕，二年级，球速最高138km\/h，擅长滑球和变速球。资料显示他对左打者的压制力不错，但面对右打者时，内角球容易偏高。
仓持洋一站上左打席——他今天刻意选了左打席，这是冬训时新练的战术：用左右开弓打乱投手节奏。
第一球，外角滑球，仓持放过。
第二球，内角变速球，仓持挥空。两好球。
投手明显松了口气。两好球领先，接下来可以用外角球钓打者出局。
但他不知道，仓持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三球，外角低的直球。球路稍微偏外，是坏球——
但仓持出棒了！而且不是全力挥击，是轻触！
球被碰向三垒方向，沿着边线缓慢滚动。仓持扔下球棒，像猎豹一样冲向一垒。
驹泽的三垒手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上前处理，但仓持的速度太快了！当他捡起球时，仓持已经冲过一半路程；当他转身准备传球时，仓持离一垒只剩三步；当他球出手时，仓持已经踏上一垒垒包！
“安全！！！”
内野安打！无人出局，一垒有人！
“干得漂亮！”青道休息区爆发出欢呼。仓持站在一垒上，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离垒两步，身体前倾，死死盯着投手。
他在施压。
驹泽投手的呼吸明显乱了。他连续向一垒做了两次牵制，但仓持每次都能安全回垒。第三次，投手准备投球时，仓持突然启动盗垒！
捕手迅速起身传球，但仓持的速度实在太快。球飞到二垒时，他已经滑垒到位。
“安全！！”
无人出局，二垒有人。比赛开始不到十分钟，驹泽学园已经感受到了何为“冠军级别的压迫感”。
第二棒白州健二郎上场。这位技巧型打者执行了完美的牺牲触击，将仓持送上三垒。一人出局，三垒有人。
然后，第三棒凪诚士郎站上左打席。
全场再次起立。很多观众举着手机开始录像——他们想记录下“二刀流怪物”在打击区的表现。
驹泽投手擦了擦汗。他看向三垒，仓持离垒五步，随时可能冲本垒。他看向打席，凪的表情平静得像在打练习赛。他看向休息区，监督打出的暗号是：保送？
保送凪，填满垒包，面对第四棒御幸一也制造双杀机会——这是理论上合理的战术。
但投手咬了咬牙。第一局就保送，太屈辱了。他摇头，拒绝保送。
监督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打出新暗号：外角球对决，绝不投内角。
第一球，外角滑球。凪放过。
第二球，外角变速球。凪依旧放过。两坏球。
必须投好球了。第三球，投手投出了一颗外角低的直球——球路很刁钻，擦着好球带外角下缘。
凪出棒了。不是全力挥击，而是推打。球棒精准地咬中球的下缘，将球打向反方向——
右外野！
球落地后快速滚动，右外野手奋力追球。三垒的仓持轻松冲回本垒！1:0！
凪站上一垒。一人出局，一垒有人。
第四棒御幸一也上场。驹泽投手已经彻底乱了阵脚，连续两颗坏球后，第三球投出了一颗红中直球——
御幸没有错过。球被打成左外野深远二垒安打！凪从一垒连跑三个垒包，冲回本垒！2:0！
御幸站上二垒。一人出局，二垒有人。
第五棒前园健太，又是一支安打！再得一分！3:0！
第一局结束时，比分已经是4:0。驹泽学园的休息区一片死寂。他们的王牌投手坐在椅子上，用毛巾盖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看到了吗？”青道休息区，片冈监督对队员们说，“这就是冠军打线的连锁反应。一个人上垒，施压；下一个人推进，制造得分机会；再下一个人一击致命。棒球是团体运动，但团体运动的精髓在于——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部分，就能创造出个人无法企及的破坏力。”
二局上半，凪继续用右投压制。
这次驹泽打线调整了策略，第一棒摆出短棒想要触击上垒。但凪投出了一颗内角高的快速球，打者勉强触击后球滚向投手丘，凪自己下丘处理，传一垒封杀。
第二棒缠斗了六球，最后对一颗外角滑曲球打成二垒方向滚地球出局。
第三棒，驹泽的四棒打者。这位三年级生握棒很用力，眼神凶狠。
御幸的配球极其谨慎：第一球外角低滑球，打者放过。
第二球内角直球，打者打成界外。两好球。
两好球后，御幸配了外角指叉球。但凪摇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比了一个“高压”的手势。
他要和四棒正面对决。用球速和球威，而不是技巧。
御幸盯着凪看了两秒，然后用力点头。
凪深吸一口气。右臂的肌肉已经热开了，状态正好。他抬腿，转身，全力投出——
151km\/h！内角高直球！贴着好球带上缘！
打者出棒！球棒和球碰撞的瞬间，发出沉闷的巨响——
“锵！”
球被打成中外野方向高飞球！虽然深远，但轨迹很高，东条秀明轻松接杀。
三人出局。二局上半结束。
走下投手丘时，凪的右臂有些发麻。右投的负荷确实大，尤其是全力投球时，肩膀的酸痛感很明显。
“手怎么样？”御幸问。
“还能投，但球速开始掉了。”凪如实回答。
“那三局结束就换。监督说过，第一轮不需要拼。”
三局上半，凪用右投完成了最后一次压制。三上三下，其中两次三振。三局结束，用球数42球，被击出1支安打，无失分，5次三振。
完美的右投开局。
四局开始，降谷晓登板。
这位速球派投手在冬训中最大的进化是控球。他的直球不再只是盲目地往好球带里塞，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攻击边角。
“第一球，内角高直球。”御幸的暗号很简单。
降谷点头。他的投球姿势和凪截然不同——更偏向于“砸”而不是“投”，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出手瞬间。
球出手。154km\/h！像一道白色闪电直冲本垒板！
打者本能地后仰，球从胸前掠过。
“好球！”
第二球，外角低直球，153km\/h！打者挥空！
第三球，滑球。降谷的滑球在冬训中进化了——球速142km\/h，横向位移达到40公分。
打者出棒！挥空！
“三振出局！！！”
干净利落。三球三振。
看台上，几个职业球探同时低头记录。“降谷晓，球速较秋季提升1-2公里，控球明显进步，滑球成为可靠武器。作为后援投手，压制力足够。”
接下来的比赛完全进入了青道的节奏。
四局下半，青道再得两分。
五局上半，降谷继续压制，只被击出一支安打。
五局下半，青道打线再次爆发，单局拿下三分。
比分来到9:0。
六局开始，泽村荣纯登板。
“让他们看看你的新球种。”御幸在泽村上场前说。
“交给我吧大王牌！”泽村的称呼依旧独特。
站上投手丘的泽村，和一年前那个只会投怪癖球的毛头小子判若两人。冬训中，他的球种库大幅扩充，更重要的是——控球提升了至少一个等级。
第一球，内角怪癖球。泽村那夸张的轮胎投法依旧，但出手瞬间的身体平衡明显更稳。球速138km\/h，进入本垒板前有诡异的横向位移——
打者出棒！挥空！
第二球，外角卡特球改。打者再次挥空！
第三球，决胜球。泽村投出了他的新武器——变速球。球速125km\/h，轨迹起初像直球，但在进入本垒板前突然减速下坠！
打者挥空！
“三振出局！！！”
三球三振！泽村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那小子……”仓持在场边咧嘴笑，“冬训没白练啊。”
“他的变速球转速控制得很好。”克里斯在记录本上写着，“下坠幅度稳定，和直球的速差达到13公里，这在高中的变速球里是顶级水平。”
泽村中继两局，三上三下，送出4次三振。第八局，二年级的川上宪史登板关门，同样无失分。
而青道的打线在第七局再得两分后，比赛失去了悬念。
最终比分11:0，青道在八局提前结束比赛。
赛后握手时，驹泽学园的队员们大多低着头。他们的队长，那个三年级三垒手，在和御幸握手时用力握了一下：“春季甲子园……要连霸啊。”
御幸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会的。”
“输给未来的连霸冠军，也不算太丢人。”队长苦笑着走开了。
列队敬礼时，青道的队员们表情平静。没有过度庆祝，没有大声喧哗——这是片冈监督的要求：尊重对手，但不要怜悯。
回更衣室的路上，仓持勾住凪的脖子：“喂，今天右投那几颗滑曲球，轨迹太变态了吧？怎么练的？”
“镜像核心优化了出手动作。”凪简单解释，“在某个特定角度施加旋转，就能制造那种‘折角’轨迹。”
“听不懂。”仓持老实承认，“不过厉害就行了！”
更衣室里，片冈监督做了简短总结。
“第一场比赛，基本达到预期。右投开局战术成功，打线的战术执行到位，后援投手状态良好。”他顿了顿，“但问题也有。三局上半面对四棒时，凪，你选择正面对决是对的，但配球可以更聪明。那颗内角高直球如果被打成长打，可能会影响士气。”
“是。”凪低头。
“降谷，控球有进步，但面对左打者时，内角球还是容易偏高。泽村，变速球不错，但不要过度依赖，你的武器库还应该更丰富。”
一一点评后，片冈最后说：“明天开始分析录像。下一轮的对手会是立川学院，他们的打线很强。做好准备。”
“是！”
队员们开始收拾装备。凪坐在长椅上，慢慢脱下钉鞋。右肩的酸痛感还在，但比预想的轻。冬训的强化训练见效了。
手机震动。是成宫鸣。
“看了直播。右投又进化了啊，滑曲球那个轨迹，怎么弄的？”
凪想了想，回复：“手指扣球的时机调整。”
“不说算了。不过赢个驹泽就11:0，太欺负人了吧？”
“战术需要。”
“哼。春季甲子园，我会去现场看。别在地区预选就翻船。”
“不会。”
对话到此为止。凪收起手机，看向更衣室墙上的那面冠军旗。
夏季甲子园冠军。秋季东京都大会冠军。现在，春季甲子园卫冕之路开始了。
全日本都在研究他们，每一支队伍都以击败他们为目标。
但这样才好。
没有挑战的卫冕，没有意义。
凪穿上便鞋，背起包。走出更衣室时，夕阳正好。金色的光洒在神宫第二球场的红土上，像铺了一层金粉。
远处，青道的大巴已经启动引擎。
他迈步向前。
卫冕之路的第一站，走完了。
下一站，是更残酷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