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烟花研究院的事情后,已经是未时,武松这才回到清宴居。
“大人可算回来了。” 苏小小快步迎上来,手中还提着一件刚浆洗好的素色披风,见武松身上沾了些尘土,立即拍了拍,“我让厨房炖了莲子羹,温在火上呢。”
武松伸手握住她递来披风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有小小这般细心照料,再累也值了。”
他顺势将披风搭在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调笑,“怎么,今日没去街上逛逛?竟乖乖在家等我。”
苏小小脸颊一热,挣开他的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底却藏着笑意:“清宴居这般好,有什么比等大人回来更有意思的?”
“哦?” 武松挑眉,上前一步逼近她,故意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当真这般想?我还以为,小小姑娘更爱街上的糖人、胭脂,比对着我这粗人有趣多了。”
温热的气息让苏小小耳尖瞬间泛红,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她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靠近,双手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大人尽会取笑我…… 我才不是那般贪玩的人。”
看着她这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武松心中愈发觉得有趣。苏小小虽是江南女子,却不似寻常闺秀那般拘谨,平日里灵动俏皮,可一被他这般调戏,便会露出这般羞涩的模样,反倒更显动人。
他正想再逗逗她,廊下的丫鬟春桃却匆匆走了过来,躬身道:“大人,姑娘,门外有人敲门,说是要见大人。”
“哦?” 武松收敛了笑意,心中略感诧异。这个时辰,会是谁来找他?府衙的事他已交代妥当,张彪、徐为显等人若有急事,定会直接去府衙通报,而非来清宴居。
苏小小也收起了羞涩,疑惑道:“莫不是钱大哥忘了什么东西?”
武松略一沉吟,对春桃道:“去问问是谁,可有通名?”
“回大人,是个…… 是个衣着破烂的年轻汉子,不肯通名,只说大人见了便知。” 春桃眼神有些古怪。
衣着破烂的汉子?武松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在济州认识的人不少,却想不出哪个汉子会这般神秘。
“让他进来吧。” 武松挥了挥手,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惧。清宴居内外都有钱大安排的人手值守,纵有变故也能应对。
春桃领命退下,不多时,便领着一道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破损的粗布男装,裤脚沾着泥点与草屑,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头上裹着块旧头巾,遮住了大半发丝,脸上更是沾着不少尘土与污渍,看不清原本模样,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得让人过目难忘。
可这身影的纤细轮廓,还有那眼神里的熟悉感,让武松和苏小小都愣住了。
“你是……” 苏小小上前一步,眼中满是疑惑,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都有些颤抖,“师师姐?!”
话音刚落,那人抬手扯下头上的旧头巾,露出一头略显凌乱却依旧乌黑的发丝,又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污渍,一张倾城之貌便显露出来 —— 正是李师师!只是此刻没了往日的华贵妆容,眉眼间满是疲惫与风尘。
“师师姑娘?!” 武松瞳孔骤缩,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惊讶取代,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你怎么会这般模样?”
李师师见两人认出了自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委屈:“武大人,小小,是我……”
苏小小早已快步冲上前,拉住她的手,只觉得她指尖冰凉,身上的粗布衣服磨得人发涩,心疼得不行,
“师姐!你这是何苦!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快,春桃!” 她转头对着廊外高声喊道,“赶紧去烧些热水,再取一套我的干净衣裙来,送到东厢房!”
“哎!” 春桃连忙应下,转身快步去安排。
苏小小又拉着李师师,语气急切:“师姐,快跟我去洗漱!你看你这脸上、身上,定是受了不少苦!”
李师师看着苏小小真切的关心,又望向武松满是震惊的目光,点了点头,任由苏小小拉着往东厢房走去。临走前,她回头看了武松一眼,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与担忧。
武松站在原地,心中翻涌不止。李师师何等尊贵,竟为了来济州,男扮女装混在流民之中,穿这样破旧的衣服,吃这样的苦,这一路的艰险,可想而知。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小小领着焕然一新的李师师走进了书房。此刻的李师师已换上一身素雅的浅粉色衣裙,洗去了脸上的污渍,虽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动人,只是眉宇间的疲惫依旧难以掩饰。
“师师姑娘,快请坐。” 武松早已让人备好了热茶和点心,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三人在书房落座,苏小小亲自为李师师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师姐,快暖暖身子。你倒是说说,怎么会男扮女装来济州?还弄得这般狼狈。”
李师师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的暖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日跋涉的疲惫稍稍缓解,可眼底的忧色却丝毫未减。
她抬眸望向武松,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轻颤:“武大人,您可知晓,东京城外如今已是人间炼狱?”
武松闻言,眉头微蹙,神色愈发凝重,沉声道:“梁山扯旗造反、连破数州县之事,本府已然知晓。只是近来忙于整备军备、督办火器,无暇细究京中动静,不知流民之事竟已严重至此。”
“何止是严重!” 李师师猛地攥紧了茶杯,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后怕与悲戚,眼眶也微微泛红,“公文或许还在路上,可我身在东京,却是亲眼所见那番惨状!三日前梁山贼寇破了郓城,消息传去东京,不过一两日,就有大批流民往京城涌来。”
“我前日借着去城外寺庙上香的由头,亲眼见着城外官道旁,饿死的流民倒了一路,有襁褓里的婴孩哭到没了声息,有老丈抱着饿死的孙儿,眼神空洞得像个活死人;
还有些妇孺被贼寇劫掠后,衣衫褴褛地跟在流民队伍里,哭得撕心裂肺。”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下心头的悸痛,声音却依旧带着哽咽:“官府虽在城外搭了粥棚,可流民实在太多,那点粥根本不够分,每日都有人争抢斗殴,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
街头巷尾全是关于梁山贼寇的传闻,说他们杀人不眨眼,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京中人人自危,都在担心贼寇迟早要打到东京来。”
苏小小听得浑身发颤,紧紧抓住了李师师的手,指尖冰凉:“师姐,你…… 你竟亲眼见了这些?那你一路上扮成流民,岂不是更凶险?”
李师师摇了摇头,目光却牢牢锁在武松身上,那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我自己倒还好,一路上借着男装掩饰,混在流民队伍里,好歹有惊无险。
可我见了那些流民的惨状,夜里根本合不上眼,一想到你在济州这最前线,日日要面对这般凶戾的贼寇,我便坐立难安。”
“我听说祝家庄一战,你杀了他们不少头领,早已与梁山结下死仇。如今他们势如破竹,济州又是对抗贼寇的第一道屏障,我听京中官员私下议论,都说济州怕是守不住……”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知道我一个女子,帮不上你什么忙,可我实在放心不下,怕你出事,怕再也见不到你。
思来想去,终究是按捺不住,趁着夜色瞒着龟奴和姐妹们,找了套粗布男装,混在流民队伍里,一路辗转,总算到了济州。”
武松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情绪早已翻江倒海。他知晓梁山造反的消息,却忙于军务,未曾细想战乱之下流民的惨状;而李师师身在东京,本可置身事外,却为了他,一个弱女子,不惜男扮女装,混在最凶险的流民队伍里,千里迢迢赶来这前线之地。
他能想象到,这一路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惊吓,怕是连一顿饱饭、一次安稳的睡眠都没有。这份情意,重逾千斤,让他根本无法不动容。
不等李师师说完,武松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动作之快,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你……” 李师师浑身一僵,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羞涩万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长这么大,除了武松,她从未与任何男子这般亲近过。
温热的怀抱带着熟悉的气息,让她连日来的恐惧与委屈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眶更红了,却不敢动弹,只能僵硬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武松抱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所有的委屈与疲惫都抚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纤细与脆弱,心中更是心疼不已:“傻姑娘,何苦为我受这般大的罪。”
他抱了片刻,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苏小小,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与温柔,伸手对她招了招手:“小小,过来。”
苏小小脸颊微红,看着相拥的两人,心中没有半分嫉妒,只有满满的心疼。她顺从地走上前,武松手臂一伸,将她也揽入怀中,左拥右抱。
“大人……” 苏小小靠在武松的肩头,感受着他的温暖,轻声道,“师师姐一路肯定受了很多苦,咱们一定要好好待她。”
“自然。” 武松低头看着怀中两个女子,一个为他千里奔波、不惧艰险,一个为他悉心照料、温柔相伴,心中满是暖意与坚定,“有我在,往后定不会让你们再受半点委屈。”
李师师靠在武松的胸膛,听着他的承诺,感受着身边苏小小的善意,心中的羞涩渐渐褪去,她轻轻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