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略府成立的第二天,韩绍便带着一队精干属吏和商会骨干,轻车简从,日夜兼程南下,直抵江淮转运枢纽——江州。
江州知府衙门。年过五旬、面团团富家翁模样的江州知府潘世荣,看着风尘仆仆却目光灼灼的韩绍,以及他递上的盖有督略府大印和监国太子令的公文,脸上堆起的笑容有些勉强。
“韩大人一路辛苦,快请上坐。”潘世荣招呼着,试探道,“督略府后勤参议……这可是重任啊。殿下让大人来江州,可是要征调粮草?”
韩绍没时间客套,直接道:“潘大人,正是。抚远关危急,军需如火。本官奉殿下令,于江州设立‘南疆军需转运总仓’,统筹江淮、荆襄、江南东道三地粮秣、药材、被服等物,经漕运、陆路,紧急发往南疆。这是征调清单和‘战时特别征购令’,请潘大人即刻召集州内大小粮商、货栈、车马行、船帮主事,今日午时,于漕运衙门议事。逾期不至、或阴奉阳违者,以贻误军机论处!”
潘世荣接过那厚厚一叠盖着朱红大印的文书,手微微一抖,为难道:“韩大人,这……江州粮商,背后多是……咳,多有渊源。如此急切,价格又按市价上浮三成,虽是不低,但强行征购,恐生事端啊。且如今漕运繁忙,各帮派把持码头,调度不易……”
韩绍岂不知他心思?江州乃鱼米之乡,漕运枢纽,利益盘根错节,潘世荣本人恐怕就没少吃孝敬。他脸色一沉:“潘大人!抚远关每日都在死人!前线将士在流血!殿下已在京城签发‘先斩后奏’之权!事端?贻误军机,导致战败,那是抄家灭族的事端!漕运帮派?你告诉他们,四海商会……不,现在叫皇家工商总会江州分号,已受命协管此次转运。凡配合者,运费照付,有功必赏;凡阻挠者,督略府有权直接查封其码头、船只,抓捕其首脑!至于那些粮商……”
他冷冷一笑:“清单已发,今日午时,我要看到各家主事带着诚意和第一批粮食样品到场。谁不来,或者来的晚了……陈主事!”他唤过身后一名眼神精干的属下,“你带人去‘广泰号’、‘永丰仓’看看,他们家底厚,就先从他们开始‘核查旧年赈灾粮账目’吧。我记得,前年江州水患,朝廷拨下的三万石赈灾粮,最后发到灾民手里的,似乎对不上数?”
那陈主事响亮应道:“是!属下记得,当时账目颇有疑点,正好重新核查!”
潘世荣脸色瞬间白了。“广泰号”和“永丰仓”背后是谁,他清楚得很,那两家要真被翻旧账……他连忙擦汗:“韩大人息怒!下官……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召集!”
午时,漕运衙门大堂。济济一堂,坐满了江州有头有脸的粮商、货主和船帮把头。气氛沉闷而微妙,许多人看着坐在上首的韩绍,眼神闪烁,交头接耳。
韩绍也不废话,直接宣布了征购令和转运安排,并明确了奖惩条款。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绸缎的粮商便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韩大人,为国出力,我等义不容辞。只是这粮价……如今春荒未过,粮价本就看涨,市价上浮三成,我们实在亏本啊。再者,数量如此巨大,一时也难以凑齐,能否宽限些时日?”
“是啊,韩大人,漕船都已有主家货物,临时抽调,违约金谁付?”
“码头装卸人力不足啊……”
抱怨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大堂侧门打开,一个穿着商会高级管事服饰、精神矍铄的老者带着几人走了进来,正是四海商会江州大管事周浚。
周浚先向韩绍拱手:“韩大人,皇家工商总会江州分会,已按督略府指令,调集大小漕船一百二十艘,载重共计八万石,泊于三号码头,随时可装货启运。另,商会自有粮仓可调拨存粮五万石,已在运往码头途中。装卸力夫三百人,已雇佣到位。”
然后,他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那些粮商和船帮头目,声音不大却清晰:“总会已下令,江淮所有分会,全力配合此次军需转运。总会将按韩大人所定价格,上浮三成,无限量收购符合标准的粮食、药材等物,现银结算,绝不拖欠。至于漕运,”他看向那几个脸色变幻的船帮把头,“青龙帮的刘帮主,漕运联保会的孙会长,总会愿意以高于市价一成的运费,包下你们所有可用船只参与此次转运。是赚这份安稳钱,为国出力,还是守着原来的零散生意,甚至……被当成阻挠军机的典型,诸位自己掂量。”
周浚的话,如同投石入水。商会展现出的庞大运力和财力,以及那隐隐的威胁,让许多人闭嘴了。尤其是那几个船帮头子,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韩绍和虎视眈眈的周浚,最终,青龙帮帮主刘魁率先起身,抱拳道:“韩大人,周大管事,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青龙帮上下百十条船,听候调遣!”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跟进。那个胖粮商见状,也只能讪讪坐下,表示会尽力筹措。
初步压住场子后,韩绍抛出了另一项重磅措施。
“诸位,除了此次紧急征购,督略府为保障长期军需供应,特推行‘南疆军需输送票引’制度。”韩绍示意属下分发印制好的票引样本。
“凡民间商户、个人,输送粮食、布匹、药材、铁料(非军械)等指定物资至南疆指定军仓,经验收合格,即可获得相应额度的‘票引’。此票引可有三用:一,可按面额抵扣来年商税、田赋;二,可优先兑换盐、铁、茶等官营专卖货物额度;三,积累到一定数额,可由督略府提请朝廷,授予‘义商’称号,甚至赏赐低等爵位或子孙荫庇资格!”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抵扣赋税、兑换紧俏专卖权、甚至可能获得爵位?这对于商人,尤其是那些有实力但地位不高的商人,吸引力太大了!
“韩大人,此言当真?”有商人激动地问。
“督略府大印,监国太子令背书,岂能有假?”韩绍正色道,“细则章程,稍后会张贴公示。此为国策,旨在汇集民力,共赴国难!望诸位踊跃输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原本还有些犹豫、想趁机抬价的商人,眼睛都亮了。短期看,市价上浮三成不亏;长期看,这票引更是无价之宝!就连那些原本只是被迫配合的船帮,也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该组织些货物去边境赚这票引。
会议结束后,征购和转运工作以惊人的效率开展起来。码头上,粮包堆积如山,力夫号子震天,船只往来如梭。
韩绍站在漕运衙门的高处,看着这一切,稍稍松了口气。他身边,周浚低声道:“韩大人此策,高明。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可能从根本上改变民间对战争后勤的态度。只是……利益动人心,恐怕也会引来更多觊觎和麻烦。”
韩绍点头:“我知道。所以监管必须跟上,账目必须清晰,验收必须严格。谁敢在这上面伸手,发国难财,我韩绍的刀,第一个砍下去!”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殿下将后方托付于我,我绝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