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铁索崖前线,一处刚经历小规模战斗的山坡。
雨水混合着血水,将泥泞的土地染成暗红色。几具妖族士兵的尸体倒伏在地,身上插着弩箭或刀伤,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一种焦糊的怪味。一小队人族士兵正在谨慎地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并将同袍的遗体小心抬走。
山坡高处,一个与周围军士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正蹲在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妖族尸体旁,皱着眉头仔细观察。他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略显宽大、不太合体的制式皮甲,外面却随意罩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葛布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束起,几缕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面容算不上俊朗,但眼神清澈灵动,此刻正闪烁着探究与不解的光芒。
他便是应募入伍的民间术士,楚潇然。
“奇怪……这妖火,温度极高,黏附性也强,绝不是普通草木燃烧能达到的。”楚潇然伸出两根手指,凌空虚点那焦黑的伤口,指尖隐隐有淡红色的灵光流转,似乎在感受残留的气息。“而且,火焰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丝……暴戾的血气?难道真如传言所说,‘焚血军’能通过血祭引动某种火焰力量?”
“喂!楚术士!看完了没有?该撤了!”一名带队的小旗官在不远处喊道,语气带着不耐,“这些蛮妖的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还有没死透的!”
楚潇然恍若未闻,反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炭笔,就着雨水快速记录起来:“妖火残留灵气波动频率……偏高,性质爆烈,与地火煞气有三分相似,但多了活性……疑似与生命血气共鸣……”他写得飞快,字迹潦草。
小旗官见他这副模样,啐了一口:“真是个怪人!要不是看在你会放火的份上,谁耐烦带着你!” 他对手下挥挥手,“别管他了,我们先收拾,留两个人看着点。”
楚潇然对此毫不在意。他从小痴迷术法本源,尤其对“火行”之术有着超乎常人的亲和与好奇心。奈何出身寒微,无门无派,只能自己摸索,靠着几本残缺古籍和一次次危险的试验,硬生生将修为堆到了术士三阶“凝符”境。此次应募参军,一是为了获取朝廷提供的修炼资源,二也是听说南疆妖族有各种奇异的妖术,想亲眼看一看,研究研究。
来到军中这些时日,他确实见到了不少新奇东西。妖族驱使的毒虫猛兽,百毒部喷洒的腐蚀毒雾,还有这赤炎部的妖火,都让他大开眼界。但也让他倍感憋闷——军中的规矩太多了!什么都要听令行事,什么都要上报,连他试验新想法的火焰术法,都被上级以“容易暴露目标”、“不符合战术要求”为由限制使用。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关进笼子的鸟,空有一身本事和满脑子想法,却无处施展。
“要是能自由自在地研究这些妖火,说不定我能改良出更厉害的火焰术法……”楚潇然合上本子,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那妖族焦尸腰间,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用某种黑色兽骨雕刻的小饰物,似乎是个简易的图腾挂件。他心中一动,伸手想去取下研究。
“小心!”旁边留守的一名年轻士兵忽然惊呼。
只见那具“焦尸”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充满疯狂与怨毒的猩红眸子!它竟然没死透,强忍着被妖火反噬和重伤的痛苦,积蓄了最后一丝力量,张开獠牙密布的大口,一股腥臭的暗红色血焰就要喷向近在咫尺的楚潇然!
距离太近,楚潇然根本来不及施展任何防御术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定!”
一声清叱仿佛在耳边响起!并非声音多大,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直透神魂的韵律!
那妖族残兵喷吐血焰的动作,竟硬生生僵住了刹那!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对楚潇然来说已经足够!他本能地向后急仰,同时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胸前急速虚画了一个简单的“御火符”,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淡红色光膜瞬间在身前展开。
“噗!”暗红血焰喷在光膜上,发出滋滋声响,光膜剧烈波动,颜色迅速暗淡,但终究挡住了这致命一击。血焰余波溅落在地,将泥土烧出几个冒着青烟的小坑。
楚潇然踉跄后退几步,脸色发白,刚才那一下虽未受伤,但也耗损了他不少心神。他惊魂未定地看向旁边——方才出声喝“定”的,竟是那个提醒他的年轻士兵?不对,那士兵也是一脸茫然。
“是传音术?还是某种精神干扰?”楚潇然心中惊疑不定。军中还有这样的高手?刚才那一瞬的神魂干扰,虽然微弱,但时机妙到毫巅,绝非普通武者或低阶术士能做到。
“楚术士!你没事吧?”小旗官带着人冲了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具终于彻底死透、但狰狞可怖的妖族尸体,“妈的,这些妖孽命真硬!下次得砍了脑袋才算!”
楚潇然摇摇头,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在周围军士身上扫过。刚才那个神秘的“援手”,是谁?
这时,一名传令兵跑来:“楚潇然术士!赵将军有令,命你即刻去中军大帐!”
楚潇然一愣,赵大将军找他?难道是因为刚才的事?他收拾心情,跟着传令兵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在远处另一个打扫战场的士兵小队中,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军士,悄悄收回了望向他的目光,手指在腰间一块看似普通的木牌上轻轻拂过,木牌上微不可查的符文光泽一闪而逝。正是潜伏在军中的星火卫成员,方才正是他动用了一张珍贵的、得自天工坊胡术士的“惊魂符”,配合传音技巧,救了楚潇然一命。这是渊一交代的任务之一:留意并保护这个有潜力的民间术士。
楚潇然来到中军大帐外,通报后进入。帐内除了赵坚和几名将领,还有一个他没想到的人——监军李懋。李懋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刚刚经历过什么。
“楚潇然参见大将军,监军大人。”楚潇然行礼。
赵坚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楚术士,听闻你今日在战场上,又险些遇险?”
楚潇然心中一紧,连忙道:“是末将大意,多谢同袍援手。”
“嗯。”赵坚点点头,“你于术法一道,颇有天分,尤其火系术法,军中罕见。然战场非儿戏,妖族人面兽心,诡诈凶残,需时刻谨慎。”
“末将明白。”
赵坚话锋一转:“今日本将找你来,是有一事。近日我军获得一份妖族补给线路情报,其一处中转营地位于‘毒龙涧’附近,地形复杂,且有百毒部妖兵协防。强攻不易,且易中埋伏。本将与诸位将军商议,或可以火攻之。”
他看向楚潇然:“听闻你之前试验过一种‘流火之术’,火焰持久,可附物燃烧,于潮湿环境亦不易熄灭?”
楚潇然眼睛一亮:“回大将军,确有此事!此术乃末将改良普通火球术所得,将火焰高度压缩,并掺入少许特制药粉,使其燃烧更久,且能附着在岩石、树木甚至……妖兽甲壳上燃烧!只是……威力尚且不足,且施法距离和范围有限。”
“无妨。”赵坚道,“本将不需要你烧毁整个营地,只需你能将火焰精准投送至其粮草、药材堆放区域,引起混乱即可。你可有把握?”
楚潇然心中激动,终于有正经任务了!他立刻挺胸:“末将愿尽全力!只是……需要时间准备特定药粉,并熟悉‘毒龙涧’附近的地形气候,以调整术法细节。”
“准。”赵坚道,“所需药材,可向军需官申领。三日后,本将会派一队精锐,护送你前往预设阵地。此次行动,由孙锐副将统一指挥,你需听从孙将军号令,不得擅自行动。”
“末将领命!”楚潇然大声应道,心中充满了期待。终于可以一展所长了!
李懋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扯了扯,没说什么。他现在自身难保,暂时没心思管一个术士。
楚潇然兴冲冲地离开大帐,开始为三天后的行动做准备。他并不知道,自己改良“流火术”的消息,以及他这次被赋予的任务,已经通过秘密渠道,传回了京城东宫。
殷澈看着渊一送来的关于楚潇然的详细报告,尤其是对他痴迷术法本源、善于思考改良的描述,眼中露出了浓厚的兴趣。
“火之烈,源于热还是光?”殷澈轻声念着楚潇然曾在某次酒后对同袍发出的疑问,笑了笑,“这个问题,倒是触及了一些本质。或许,可以给他一些‘启发’。”
他唤来陈禾:“以‘某位隐居前辈’的名义,整理几份关于‘光热转化’、‘燃烧本质’、‘能量释放’的‘古籍残卷心得’,要写得似是而非,留有想象空间。然后,通过我们在军中的渠道,设法‘偶然’送到这位楚潇然术士手中。记住,不要暴露来源。”
“是,殿下!”陈禾应下,立刻去办。
殷澈走到窗前,望向南疆方向。一个痴迷术法本源的天才术士,一颗不安分于现状的求知之心……这或许,是另一颗值得点燃的“星火”。
而此刻的楚潇然,正埋头在他的临时“实验室里,兴奋地调配着改良“流火术”所需的药粉,对即将收到的、可能彻底改变他认知的“古籍”,以及那位远在京城、已开始关注他的太子殿下,还一无所知。
南疆的战火,不仅淬炼着刀剑,也在悄然吸引和改变着那些拥有特殊才能的人。楚潇然的登场,将为这场残酷的种族战争,带来一些不一样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