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色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林薇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在阿赖耶识之环深层意识——那“环之灵”苏醒的磅礴伟力中,脆弱得随时会熄灭。与节点连接的微小孔洞在这光芒冲刷下剧烈震颤,维系它的力量正在被飞速抽离。更可怕的是,那几道来自不可知深处的“注视”,此刻如同实质的冰寒枷锁,不仅锁定了她的存在,更开始渗透她的意识连接,试图追溯向凌峰的节点和更远处苏小婉所在的观测点!
毁灭、吞噬、或者更糟的“同化”,近在咫尺。
不能断!连接不能断!一旦断开,她将彻底迷失在这片光海,节点可能失去最后的指引,小婉也会暴露!
近乎本能地,在意识彻底涣散前,林薇做出了一个她自己都未及深思的举动——她不再试图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对环备份接口的“控制性”连接,而是……放弃了所有抵抗和操控,将自己的意识核心,如同最虔诚的献祭,彻底向环之灵那苏醒的、白金色的意志洪流敞开了。
不是对抗,不是祈求,而是融入与展示。
她将自己“镜心”最本质的澄澈、与凌峰节点共鸣的牵挂、对同伴的守护誓言、石浩牺牲传递的意志、苏小婉寻找的坚持、以及刚刚引动的“源初之誓”中蕴含的古老守夜人传承……所有这一切,所有构成“林薇”这个存在的记忆、情感与责任,不再作为武器或盾牌,而是作为一份最坦诚的“存在证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环之灵那浩瀚无情的意志面前。
仿佛在说:这就是我。我不是入侵者,不是掠夺者,我只是一个继承了古老责任、想要保护重要之人的后继者。若你要审判,请看清这一切再做裁决。
时间仿佛凝固了。
白金色的意志洪流淹没了她,却没有立刻将她碾碎或吞噬。那庞大、古老、非人的意识,似乎“停顿”了一瞬,如同精密仪器遇到了无法立刻解析的异常数据。洪流开始环绕着她的意识核心旋转、扫描、深入……以一种林薇无法理解的方式,读取着她所展示的一切。
她感到自己的一切都被摊开在某种绝对的光芒下审视,毫无秘密可言。痛苦、恐惧、眷恋、决心……所有情绪都被放大、被感知。
与此同时,那几道来自深空的“注视”,在触及到环之灵的白金光芒以及光芒中包裹的林薇意识时,似乎也产生了某种迟疑和计算,没有立刻发动进一步的侵袭。
僵持。脆弱的、令人窒息的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环之灵的意志洪流,传递来一道极其简洁、毫无情感波动,却让林薇灵魂战栗的信息流:
「认证通过:后继之‘镜’,传承未绝,心意纯粹。」
「检测到外部威胁标记(指向未知注视)及深度侵蚀风险(指节点负荷)。」
「根据‘源初契约’第七条补充条款(危急存续),可提供有限援助。」
「选项:」
「A. 临时强化连接通道(节点方向),提供一次‘净化屏障’投射,抵御外部侵蚀,持续时间:72标准时。代价:消耗汝现存意识能量之90%,可能导致深度沉眠,苏醒时间未知。」
「b. 启动‘环域放逐’协议,将汝之意识及连接坐标暂时封存于环内安全层,隔绝大部分外部探知。代价:彻底断开与外部现实及节点之主动联系,直至外部威胁降至阈值以下或环之能量耗尽(预估时间:30-50年)。」
「c. 拒绝援助,连接将在3.7秒后因过载及外部干预断裂。结果预测:汝之意识消散概率87%,节点失稳概率64%,外部坐标暴露概率92%。」
「选择时限:2.9秒。」
冰冷的选择,残酷的代价。
A选项,能帮凌峰争取关键的三天屏障,代价是自己几乎“死去”。
b选项,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和节点坐标不被发现,代价是与外界隔绝数十年,届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c选项,几乎等于放弃。
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有不同方向的牺牲。
林薇的意识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她没有时间权衡利弊,只能遵从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凌峰还在坚守节点,小婉还在外面寻找希望,浩子的意志还在那片网络里发光……她不能沉眠数十年,更不能现在放弃!
“选A!”她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环之灵,“强化通道!投射屏障!保护节点!”
「确认选择:A。执行‘净化屏障’投射协议。」
「能量汲取开始……意识能量同步抽取……连接通道超载强化……坐标锁定……投射!」
轰——!!!
林薇感到自己剩余的所有力量,连同她意识中大部分鲜活的感知、记忆的鲜亮度、甚至对“自我”的清晰认知,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抽离,注入到那个与节点连接的微小孔洞之中!剧痛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那是存在本质被剥离的痛楚。
与此同时,通过环之灵的伟力,那孔洞被瞬间扩张、加固,变成了一条虽然依旧纤细、却无比稳定坚固的银色光桥!一道纯粹由环的净化法则与林薇自我意识能量融合而成的白金屏障,沿着光桥跨越维度,精准地笼罩在凌峰节点的外围,将其与周围网络的侵蚀性力量暂时隔离开来,并散发着持续的净化微光。
节点中,凌峰那疲惫的意识似乎感受到了这层屏障的庇护和其中熟悉的温暖气息,传来一阵安稳的波动。
代价是,林薇的意识之光迅速暗淡、收缩,几乎变成了一点随时会熄灭的灰烬。她与环的连接也降到了最低维持限度,感知变得极度模糊,思维迟滞,仿佛下一秒就会陷入永恒的黑暗。
「协议执行完毕。屏障已部署。后继者,汝将进入‘源初沉眠’以保存最后意识火种。沉眠期间,环将为汝提供基本维持。苏醒条件:外部威胁降至阈值,或汝之核心印记(沙漏)产生足够共鸣唤醒。」
「警告:未知注视仍未退去,转为观测状态。外部现实坐标因能量波动,暴露风险提升至45%。祝……好运。」
环之灵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维持林薇最后一点意识不散的基本能量流。那白金色的光芒也渐渐内敛,环的旋转恢复平稳,但散发出的威压依旧存在,如同沉默的巨神,守护着这片光海和其中陷入沉眠的渺小意识。
那几道来自深空的“注视”,在环之灵介入并完成协议后,似乎暂时失去了进一步介入的理由和机会,但并未完全消失,如同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依旧冰冷地“观察”着。
林薇的最后一点清醒意识,如同即将沉入海底的人看着逐渐远去的海面微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光桥的方向,朝着节点,朝着可能存在的外部,传递出最后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的意念:
“等……我……”
然后,意识彻底沉入无梦的黑暗。
第七观测点
剧烈的震动和上方不断塌落的碎石尘土中,苏小婉蜷缩在控制台下方相对坚固的角落。晶体屏幕早已熄灭,观察窗完全碎裂,整个房间仿佛随时会解体。来自下方的恐怖能量波动和古老意志苏醒的威压,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手腕上林薇的印记灼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活埋或湮灭在这能量乱流中的瞬间,那股恐怖的威压和能量波动骤然减弱、稳定了下来!紧接着,她模糊地“感觉”到,一股温暖而熟悉、却又无比虚弱的气息,仿佛从极深的地下传来,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意识,然后……消失了。
“林薇姐?!”她心中惊呼,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印记的灼烫感也迅速降低,变得冰冷。
发生了什么?林薇姐怎么样了?
没时间细想,观测点的坍塌在继续。她必须立刻离开!她看向房间另一侧,之前检查补给柜时,似乎瞥见柜子后面墙壁的材质与周围略有不同……
她连滚爬爬地冲过去,不顾塌落的碎石砸在身上,用力推开沉重的金属柜。后面果然不是粗糙的岩壁,而是一扇嵌入墙体的、不起眼的金属小门,门上同样有一个锁孔,形状……和她手中的短棒末端另一个凸起吻合!
又是短棒!流浪者留下的后手不止一处!
她将短棒另一端插入锁孔,旋转。
小门滑开,后面是一条向上倾斜的、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金属通道,通道内有锈蚀但完好的梯子。一股陈旧但相对清新的空气从上方流下。
是紧急逃生通道!
苏小婉毫不犹豫,抓过背包,将最重要的补给和短棒塞好,咬牙忍着脚踝剧痛,钻入通道,开始向上攀爬。在她身后,观测点在最后一次剧烈的震动和轰鸣中,彻底被塌方的岩石掩埋。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黑暗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直到上方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自然的光亮,以及隐约的水流和风声。
当她终于推开头顶一个伪装成岩石的出口盖板,挣扎着爬出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废弃的下水道边缘,头顶是真正的、繁星点点的夜空。远处,镜湖市的灯火在夜色中朦胧闪烁。
她活下来了。从爆炸、坍塌、古老的苏醒和未知的注视中,侥幸生还。
但林薇姐呢?那个强大的流浪者呢?还有……浩哥用生命换来的希望,又在哪里?
她瘫坐在潮湿的地面上,望着星空,疲惫、伤痛、迷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而手中那根冰凉的古旧短棒,是唯一的线索和慰藉。
地下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压抑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