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3月，上海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黄浦江畔的梧桐树抽出了新芽，外滩的洋楼在晨雾中显得朦胧而优雅。
但这份表面的祥和，掩盖不住暗流涌动的杀机。
华兴银行总部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沈知渊坐在长桌首位，面前摊开的是一份份加急电报和情报简报。杜英鸿、顾曼婷、沈慕风等核心成员分列两侧，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诸位看看这个。”
沈知渊将一份报纸推到桌面中央。
那是今天早上刚出版的《申报》，头版位置刊登着一则不起眼的消息：日本正金银行宣布在沪增设三家分行，并推出针对中小商户的“特惠贷款”业务。
利率比华兴银行还要低整整两个百分点。
杜英鸿皱起眉头：“这是明摆着要跟咱们打价格战啊。正金银行财大气粗，背后是日本政府撑腰，根本不在乎短期亏损。”
“不只是正金银行。”
顾曼婷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声音冷静而清晰：“根据我们的调查，汇丰、花旗、德华这些洋行银行最近也在频繁接触咱们扶持的那些民族企业。他们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低息贷款、技术支持、甚至承诺帮助引进海外设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江南机械厂的陈厂长昨天收到了德华银行的拜访，对方直接开价十万大洋，只要求陈厂长把华兴的贷款提前还清，转而接受他们的资金。”
沈慕风猛地站起来：“这是挖墙脚！他们这是要把咱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工业体系给瓦解掉！”
会议室内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金融战争。
那些外资银行终于意识到了华兴银行的威胁，开始联手反击。
沈知渊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他的表情平静得出奇，但眼底深处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星图，调取这些外资银行最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数据，重点分析他们在华北和东北的布局动向。”
【指令接收。数据采集中……】
【警告：日本正金银行在天津、北平等地的分行，近期大量收购战略物资期货合约。德华银行与日本三井物产有资金往来记录。汇丰银行正在秘密接触国民政府财政部高层。】
看着脑海中浮现的数据流，沈知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
这些外资银行表面上是商业竞争，实际上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日本人在收购战略物资，德国人在两头下注，英美资本在观望局势准备撤离。
只有他，在为这个国家的生存而战。
“陈厂长那边怎么回复的？”
沈知渊抬起头，看向顾曼婷。
“陈厂长拒绝了。”
顾曼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他说，华兴银行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这份恩情他记着。再说了，德华银行那些洋人看不起咱们中国人，他不愿意去受那份气。”
杜英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好！陈厂长是条汉子！”
沈知渊点点头，但神色依然凝重。
“陈厂长能守住，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守住。人心这东西，经不起反复试探。”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南京路。
“曼婷，你立刻安排工业发展部的顾问团，对所有合作企业进行走访。不是检查，是慰问。告诉他们，华兴银行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合作伙伴。”
“另外，给每家企业额外提供一笔技术改造资金，不计入贷款额度，算是华兴的投资入股。”
顾曼婷眼睛一亮：“这样一来，咱们和这些企业就不只是债权关系，而是利益共同体了！”
“没错。”
沈知渊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
“我要让那些外资银行明白，挖华兴的墙脚，代价比他们想象的要高得多。”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
顾曼婷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
“沈君，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回过头，神色有些犹豫。
“说。”
“最近有传言，说南京政府那边对华兴银行的快速扩张有些……不太放心。财政部的孔部长好像在私下里接触过汇丰的人。”
沈知渊的眼神微微一凝。
孔祥熙。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四大家族之一孔家的掌门人，一个把国家财政当成自家钱袋子的贪婪政客。
在原本的历史中，正是此人主导了一系列灾难性的金融政策，让国统区的经济在战时彻底崩溃。
“我知道了。”
沈知渊的声音很平静，但顾曼婷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寒意。
“你去忙吧，这件事我会处理。”
等顾曼婷离开后，沈知渊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呼唤星图。
“星图，建立政治风险评估模型。我需要知道，如果南京政府对华兴银行采取限制措施，最坏的情况会是什么。”
【指令接收。模型构建中……】
【评估结果：基于当前政治格局，南京政府对华兴银行的限制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收紧金融牌照审批、强制要求国民党员入股、征收特别税、甚至直接国有化。】
【建议：提前做好资产转移预案，建立海外账户体系，分散风险。】
沈知渊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一个不受控制的民族资本力量，对于国民党政府来说，既是盟友，也是威胁。
尤其是当这个力量强大到足以影响国家经济命脉的时候。
“看来，我需要一张更大的保护伞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顾伯伯吗？是我，知渊。有件事想当面和您商量……”
与此同时，外滩某栋豪华洋楼的顶层。
正金银行驻沪总经理山本次郎正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清酒。
他身后，几位日本商人和银行家正在低声交谈。
“山本君，华兴银行那边有反应吗？”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问道。
“暂时还没有。”
山本次郎抿了口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无所谓。沈知渊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以为靠着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人心？太天真了。”
“只要我们的价格足够低，那些中国商人迟早会倒向我们。到时候，华兴银行就是一座空壳子。”
“说得好！”
八字胡男人举起酒杯：“等华兴银行垮了，上海滩的金融市场就彻底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天下了！”
众人纷纷举杯，发出低沉的笑声。
但山本次郎却没有笑。
他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外滩，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那个叫沈知渊的年轻人，真的会这么容易被击垮吗？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快步走进来，在山本次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山本次郎的脸色骤然一变。
“什么？你确定？”
“确定。我们的人亲眼看到，华兴银行刚刚向江南机械厂等十几家企业注资入股。而且，他们还在秘密收购钨砂、桐油等战略物资的期货合约。”
山本次郎的手微微颤抖，酒杯中的清酒洒出几滴。
“这个沈知渊……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猛地转过身，盯着那个年轻人。
“立刻去查！我要知道华兴银行所有的资金流向！还有，给东京发电报，请求总部增派人手。这个沈知渊，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夜幕降临，黄浦江上的轮船鸣起汽笛。
华兴银行大楼顶层依然灯火通明。
沈知渊站在窗前，望着江面上那艘悬挂着膏药旗的“出云号”军舰，眼神冰冷而坚定。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还没有开始。
但金融战场上的厮杀，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他，绝不会输。
第27章 孔祥熙的橄榄枝
三月的南京，春寒料峭。
国民政府财政部的会客厅内，炭火烧得正旺。
孔祥熙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核桃，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那种看起来和善，实则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是汇丰银行驻华总经理史密斯，以及正金银行的山本次郎。
两个外国人，一个中国高官，这个组合本身就充满了微妙的意味。
“孔部长，华兴银行的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史密斯端起茶杯，语气客气但透着压迫感。
“这家银行的扩张速度太快了，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上海金融市场的稳定。我们希望政府能够出面，对其进行必要的……约束。”
山本次郎接过话头，声音阴沉。
“华兴银行还在大量收购战略物资期货，这种行为很不正常。我们怀疑，沈知渊可能在私下里囤积居奇，企图操纵市场。”
孔祥熙笑眯眯地听着，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核桃。
“两位的担忧，我理解。”
他放下核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过，华兴银行毕竟是民族资本，而且沈家在上海滩根基深厚，背后还有顾麟士这样的人物支持。贸然动手，恐怕不太合适。”
史密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孔部长，您应该清楚，华兴银行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如果政府不出面管一管，恐怕将来会更麻烦。”
“而且……”
山本次郎压低声音，眼神中带着威胁。
“如果南京政府不愿意配合，我们也有其他办法。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孔祥熙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他当然听得出这话里的威胁意味。
日本人的势力在华北已经坐大，如果他们真的撕破脸，南京政府也得掂量掂量。
“两位放心。”
孔祥熙重新露出笑容。
“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沈知渊谈一谈。不过……”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
“如果华兴银行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两位也要帮忙接手才行。毕竟，上海滩的金融市场不能乱。”
史密斯和山本次郎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这是自然。”
送走两人后，孔祥熙独自坐在会客厅内，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给我接上海，找沈知渊。就说我孔祥熙想请他来南京一趟，有要事相商。”
挂断电话后，孔祥熙重新靠回椅背，眼神阴晴不定。
华兴银行这块肥肉，他早就盯上了。
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把华兴银行收入囊中，或者至少插手进去分一杯羹，那可是一笔天大的买卖。
至于沈知渊会不会配合？
孔祥熙冷笑一声。
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再有本事又能如何？
在这个时代，没有政府的支持，任何资本都是无根浮萍。
上海，华兴银行总部。
沈知渊接到孔祥熙的邀请电话时，正在和顾麟士商量事情。
“孔祥熙请你去南京？”
顾麟士皱起眉头，神色凝重。
“知渊，这个邀请恐怕不简单。孔祥熙此人贪婪成性，他找你，多半是想从华兴银行身上捞好处。”
沈知渊放下电话，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我知道。”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华兴银行发展得太快，触动的利益太多，南京政府不可能视而不见。
“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麟士问道。
“去。”
沈知渊的回答很干脆。
“不去不行。孔祥熙既然开口了，我如果拒绝，那就是不给政府面子。到时候他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华兴银行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
顾麟士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知渊抬手制止。
“麟士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知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黄浦江。
“孔祥熙想要什么,我给他就是了。但前提是,他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这个时代,不是谁官大谁就能为所欲为的。”
三天后,沈知渊带着顾曼婷和两名助手,乘坐火车前往南京。
火车在铁轨上飞驰,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
顾曼婷坐在沈知渊对面,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神色担忧。
“沈君,这次去南京,孔祥熙肯定会提出很多要求。咱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