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皇居，御前会议。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铁，压在每一个与会者的肩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财务大臣贺屋兴宣的脸色比他面前的白纸还要苍白，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那上面记录着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刀，捅在日本帝国的经济命脉上。
“国债…… 海外市场已经完全崩盘，没有人再愿意购买帝国的债券，即便是以两成的价格抛售，也无人问津。”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日元汇率在过去一个月里下跌了七成，我们的外汇储备已经见底了。”
“我们…… 我们买不到石油了。”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石油。
没有石油，飞机就是一堆废铁，军舰就是漂在海上的铁棺材，坦克就是动不了的铁疙瘩。
“够了！” 陆军大臣东条英机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这些我们都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是找出路的时候！”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金融战，这个词他们以前只是在报纸上见过，觉得那是西方人玩的虚无缥缈的游戏。
可现在，这个游戏把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那个叫沈知渊的中国人，用他们最看不懂的方式，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出路？” 首相近卫文麿苦笑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首相宝座下面不是椅子，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美国人的最后通牒就放在我的桌子上，一个月内从支那全面撤军，否则就是全面禁运。我们还有什么出路？”
“撤军？绝不可能！” 东条英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几十万皇军将士的鲜血不能白流！大日本帝国几代人的经营不能就这么拱手让人！”
“不撤军，我们就没有石油。” 外务大臣松冈洋右焦急地搓着手。
“没有石油，别说在支那的战争，我们连本土的工厂都得停工！”
“那就去抢！” 东条英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美国人不给我们，我们就自己去拿！英国人不给我们，我们就自己去夺！”
他的手在地图上狠狠一划，从日本本土一直划到了遥远的南洋。
“荷属东印度有我们用不完的石油！马来亚有我们用不完的橡胶！整个东南亚就是一座为我们大日本帝国准备的巨大宝库！”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东条英机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南下。
那意味着，要同时向美国和英国宣战。
“东条君，你疯了吗？” 海军大臣及川古志郎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脸色同样难看。
“我们的联合舰队拿什么去跟美国太平洋舰队和英国远东舰队同时开战？他们的实力加起来是我们的两倍！”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加起来！” 东条英机眼中闪烁着一种赌徒看到最后一张牌时的红光。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在他们完成集结之前，我们就先打掉他们最重要的一环！”
“你的意思是……” 及川古志郎的心猛地一沉。
“美国人！他们的太平洋舰队是我们在南洋唯一的障碍！” 东条英机走到巨大的太平洋地图前，他的手指像一根钉子，重重地钉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珍珠港。”
“什么？” 及川古志郎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偷袭珍珠港？这…… 这是在赌国运！一旦失败，帝国将万劫不复！”
“我们现在还有国运可赌吗？” 东条英机冷笑着反问。
“我们的国运不是早就被那个支那人在华尔街的交易所里给卖光了吗？”
“要么，坐在这里等着石油耗尽、经济崩溃，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活活饿死！”
“要么，就赌上这最后一把！用联合舰队敲掉美国人的门牙，让他们在一年之内无法在太平洋上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用这一年的时间，我们足够拿下整个东南亚，消化掉所有的战略资源！到那个时候，就算美国人缓过劲来，我们也有了跟他们打持久战的资本！”
东条英机的话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是啊，现在的情况还能更糟吗？
已经没有退路了。
向后是万丈深渊，向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 及川古志郎还在犹豫。
“情报显示，北方的苏军正在远东举行大规模的军事演习，代号‘雷霆’。几十万大军、上千辆坦克陈兵边境，我们一旦南下，关东军主力被抽调，北方空虚，万一苏军趁机……”
“他们不敢！” 东条英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苏军的主力现在全陷在西线的欧洲战场！他们在远东不过是虚张声势，是那个支那人借来的势！他们不敢真的动手！”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嫉妒：“那个沈知渊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他人在美国，却能调动苏军解了东北抗联之围，这一手我认栽。”
“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南下！”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激昂。
“我们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想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北方，我们就偏要打南方！他以为掐断了我们的石油，我们就会屈服，我们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大日本帝国是不可战胜的！”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恐惧、兴奋、不安、狂热……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但他们，已经是一群被逼疯的人。
良久，一直沉默不语的首相近卫文麿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了那道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竹帘之后。
竹帘后，那个身影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所有人都知道，沉默就是默许。
近卫文麿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
“既然如此…… 那就准备吧。”
“海军方面，立刻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
“陆军方面，抽调关东军精锐，准备登陆东南亚。”
“外交方面，继续与美国人周旋，麻痹他们，为我们争取最后的时间。”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墓碑，重重地砸在了日本帝国的国运之上。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台名为 “大日本帝国” 的战争机器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毁灭之路。
东条英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紧握的双拳，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他仿佛已经看到联合舰队的战机遮天蔽日地飞向珍珠港。
他仿佛已经听到美国战列舰在爆炸中发出的垂死哀嚎。
沈知渊……
你在华尔街赢了。
但是，在战场上，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一定是大日本帝国！
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更高维度的棋盘上，他自以为的这步惊天妙手，只不过是对手早已预料到的一步死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