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落在废墟上，碎石间还冒着青烟。燕南泠的手指刚从药囊抽出，那块带暗红痕迹的碎石还握在掌心。她正要开口，空气忽然凝滞。
风停了。
林疏月猛地抬头，刀锋转向天空。顾砚半蹲着检查机关弩，动作顿住。江浸月手指搭在琴弦上，指尖一紧。
黑云从山顶翻涌而下，像被什么力量拽着压向地面。大地震动，一道血符自废墟中心裂开，迅速蔓延成环形阵法，每一道纹路亮起时都发出低沉嗡鸣。
“不对。”燕南泠后退半步，“这不是重建。”
话音未落，她的意识猛然一沉，眼前景象消失。
星渊残卷浮现。
三行字悬在虚空：
“补天阵口诀·引星入脉·逆血为引”
她咬牙默记，睁眼瞬间已结出第一式手印。
“他在启动真正的血祭。”她声音发紧，“不能让他完成。”
可她刚催动气息，经脉就像被砂纸磨过。星渊之力刚引至肩井穴便戛然而止，掌心发热，皮肤下浮现出细密星纹，却颜色发灰。
高空中传来笑声。
灵教主站在黑云之上，青铜面具反射冷光。他抬手一挥，阵法四角燃起幽蓝火焰，每一簇火中都浮现出扭曲人影，像是被困住的灵魂在挣扎。
“你们毁小坛，我启大阵！”他声音如金属刮擦，“今日借命定之人之躯，开启星渊之门！”
燕南泠再次运功，这一次强行将星渊之力往下压。她能感觉到一股阻力来自体内深处，仿佛血脉本身在排斥这股力量。
“你不行。”灵教主俯视，“你只是个借体重生的外乡魂，没有守卷人纯血，如何承载星渊之力？”
他袖中飞出一根银针，快得看不见轨迹。
针尖刺入燕南泠左肩，深入骨缝。
剧痛炸开，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鲜血顺着袖子流到指尖，滴在阵法边缘。那血一触符文，竟被吸收进去，整座大阵光芒暴涨。
“阿泠！”林疏月冲上前，一把扶住她肩膀。
燕南泠咬牙拔针，血喷出来，溅在林疏月脸上。她左手按住伤口，右手颤抖着重新结印。
“别硬撑。”林疏月低喝，“你经脉已经受损。”
“只能试。”燕南泠喘气，“否则谁都走不了。”
她闭眼再引星渊之力，这一次从头顶百会穴强行灌入。星纹在掌心浮现，颜色由灰转浅蓝，但刚连成一线就出现裂痕。
空中灵教主冷笑：“逆血为引？你也配谈‘引’字？”
他双手张开，大阵中央升起一根新的青铜柱，比之前更粗，表面刻满锁链状符文。柱顶悬浮一颗血珠，缓缓旋转。
燕南泠盯着那颗血珠，突然明白——那是用活人精血炼化的阵眼核心。
“必须打断它。”她说。
话音未落，林疏月已出手。
她甩出最后三包毒粉，呈三角形洒向阵法东南、西北、正南三个节点。灰色雾气扩散，接触到符文时发出滋滋声响，部分线条开始黯淡。
顾砚迅速拆解机关弩，取出备用齿轮换上。他的右臂还在疼，是刚才反冲力震伤的。但他没时间管这些，组装好后立刻瞄准东南角一处凸起的石台。
那是他根据前阵结构推算出的能量枢纽。
“射！”他对自己说。
破枢锥射出，击中石台底部。轰然一声，石台崩塌一半，阵法光芒剧烈闪烁。
江浸月盘膝坐下，双手抚上琴面。他没有弹奏完整曲调，而是连续拨动五根主弦，发出短促高频的音波。每一声都精准撞向空中黑云，迫使灵教主身形晃动。
“蝼蚁。”灵教主抬手一挥，一道气劲砸向江浸月。
江浸月侧身躲开，琴被掀翻，一根弦当场断裂。他嘴角溢血，但十指仍在移动，继续发出干扰音律。
阵法光芒再次减弱。
燕南泠抓住时机，重新结印。这一次她不再强引星渊之力，而是尝试逆转气血流动，以自身血液为媒介，将星纹之力从掌心推向肩部伤口。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形成微小凹坑。
星纹在她皮肤下游走，越来越深，像是要钻进骨头里。疼痛让她额头冒汗，但她没停下。
灵教主察觉变化，冷声：“你想用逆血之法强行激活血脉？那就让你尝尝蚀灵蛊的滋味。”
他并指一点，插入燕南泠肩部的毒针突然旋转，深入三分。
燕南泠眼前一黑，喉咙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整个人往前倾，被林疏月死死抱住。
“阿泠！”
“别……松手。”她声音断续，“还差一点。”
她的右手仍在动，指尖划过自己流出的血，在地上画出一个残缺符号。那是她在残卷中见过的封印图纹，只记得一部分。
顾砚看到她动作，立刻明白了意图。
“江浸月，再撑十息！”他大喊。
江浸月没回答，直接十指齐拨，琴音如暴雨落下。黑云翻滚，灵教主不得不分神抵御。
林疏月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刀刃上，一刀劈向阵法西南角。她的毒与血混合，腐蚀了一段符文线路。
阵法光芒第三次闪烁。
燕南泠抓住这一刻，右手拍向地面血痕。
星纹爆发出浅蓝色光，顺着血迹蔓延，试图连接那个残缺图纹。
可就在即将合拢时，光流突然中断。
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上，肩部伤口撕裂，血不断涌出。
灵教主低头看着她，面具裂开一道细缝，露出下方泛着鳞片光泽的皮肤。
“结束了。”他说，“你的血脉不够格。”
他抬起手，准备彻底激活大阵。
就在这时，燕南泠的手指动了。
她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银针插进自己胸口衣襟，针尾挂着一个小布袋——里面是昨夜从药庐带来的星陨铁粉。
她不是要封印大阵。
她是想引爆它。
只要星渊之力还能调动一丝，就能让铁粉与阵法灵气产生共振，造成局部坍塌。
她闭眼，最后一次尝试牵引星渊之力。
这一次，她不再对抗体内的排斥感，而是顺着那股阻力往下探。她发现，在血脉最深处，有一丝极微弱的暖流，像是被封住很久的东西。
她抓住它，往上拉。
星纹在她掌心重新亮起，颜色变了，不再是浅蓝，而是带着金边的银白。
灵教主眼神一变。
“不可能……那是……纯血印记？”
燕南泠睁开眼。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将掌心贴向地面，轻声念出最后一句口诀。
星陨铁粉开始发光。
林疏月察觉异样，立刻扑向她，将她整个人护在身下。
顾砚扔掉损毁的机关弩，抓起一块石头砸向最近的符文节点。
江浸月用断弦弹出最后一个音符。
四股力量同时作用。
大阵发出刺耳尖鸣，青铜柱上的血珠剧烈震颤，黑云被撕开一道口子。
灵教主怒吼：“你们敢毁我的局！”
他抬手欲压，但已有迟滞。
燕南泠的星纹终于连成完整图案，金边蔓延至指尖。她抬起手，指向阵眼。
光束射出。
血珠炸裂。
青铜柱从中断裂，上半截轰然倒地，砸出巨大烟尘。
大阵停止运转，黑云缓缓退散。
天地恢复安静。
燕南泠倒在林疏月怀里，呼吸微弱。肩部血流不止，但她手指仍勾着那枚银针，不肯松开。
林疏月摸她脉搏，脸色发白。
“她撑不住了。”
顾砚爬起来，走到她身边，查看伤口。他撕下衣角想包扎，但血太多，根本止不住。
江浸月扶着琴站起，看向高空。
灵教主还在。
他站在残存的黑云边缘，面具完全裂开，露出半张布满鳞片的脸。他盯着下方，眼神阴冷，却没有再动手。
“你们赢了一次。”他声音低沉，“但血祭不会停。星渊之门必开。”
他转身，身影逐渐消散在云中。
废墟重归寂静。
燕南泠的手慢慢垂下，银针掉落，沾了血的针尖插进泥土。
林疏月把她抱得更紧。
顾砚捡起那枚针，发现针尾的小布袋已经烧焦，只剩下一点黑色粉末。
江浸月走过来，蹲下，把断弦缠回琴轴。
远处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很多人正在靠近。
林疏月抬头，声音沙哑：“是官兵还是教徒？”
没人回答。
燕南泠睫毛轻颤，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