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的女生宿舍楼下,路灯的光软乎乎的,像刚蒸透的南瓜羹,把梧桐叶的影子拓在水泥地上。风一吹“沙沙”响,影子碎成星点飘来飘去,没个准头。林默攥着手机站在老槐树下,指节捏得发白,屏幕暗了又亮——刚才老魔那阴恻恻的笑声还粘在耳朵里,像没擦干净的玻璃碴,稍一琢磨就扎得耳膜发疼,连带着心口都硌得慌。
他刚把手机揣进校服兜,就听见宿舍楼的铁门“吱呀”一声响,合页磨得发涩,在静夜里格外清楚。苏晚抱着本书跑下来,粉色珊瑚绒睡衣领口沾着块没擦干净的朱砂印,像不小心蹭上的红墨水;头发用皮筋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贴在额角,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怀里的《灵觉者手记》封皮都磨白了,页边夹着几张画废的符纸,露出来的边角皱得像被揉过的糖纸。
“你怎么来了?这时候宿管阿姨该锁门了!”苏晚跑到他面前,还在微微喘着气,胸口起伏着,说话时带点小喘气。她伸手就把怀里的书往他手里塞,翻到夹着红笔的那页,指尖在纸面上快速划过,指甲盖还沾着点朱砂末,“我下午没去上课,在图书馆翻到这个——你看这句!‘老魔魂力含蚀性,解制衡则噬灵觉,唯镇魂符可暂锁,需以自身灵觉为引’!”她指着红笔勾出来的字,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眼白里的红血丝都没消,显然是刚画完符没缓过来,“我猜老魔找你了,让你解开制衡帮他破循环,对不对?”
林默愣了愣,点头时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发涩:“他说能破循环,但要松了符的压制……我没答应,可他说再等两次循环,你的灵觉会被那些画面吞了,到时候……”他没敢说下去,怕看到苏晚害怕的样子——上次她灵觉紊乱时,抱着枕头坐在宿舍地板上哭,说“脑子里全是货车刹车声”的模样,他到现在想起来都心疼。
苏晚听到“吞了”两个字,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歪的蒲公英,可很快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股犟劲。她从睡衣口袋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黄纸,指尖捏着纸边,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像捧着块易碎的糖:“你别信他的鬼话!我今天试了三次,这是最成功的一张镇魂符,虽然是半成品,但贴在你心口,能暂时锁住他的魂力——就算解开制衡,他也没法乱搞!”
林默展开黄纸,上面朱砂画的符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晕开了,像小孩子拿毛笔瞎画的涂鸦——显然是画的时候手不稳,笔尖抖得厉害。他指尖轻轻蹭过符纸边缘,还能摸到没干透的朱砂,黏糊糊的,蹭在指腹上发红:“你画了一下午?连课都没去上?”
苏晚赶紧把纸往他手里塞,故意岔开话题,耳朵尖却有点红:“也不算啦,中间还翻了会儿书找画法呢!你看这里,”她指着符中央的小圆圈,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这个是锁魂阵的核心,我加了点自己的灵觉进去,比普通的镇魂符管用多了——就算老魔想挣脱,也得费半天劲!”
林默攥着符纸,指腹能感受到纸背后的温度——是苏晚揣在睡衣口袋里捂热的,带着她身上淡淡的艾草味(下午熬灵液沾的)。他突然想起下午在公交站,苏晚被灰气缠上时,第一反应不是往后躲,而是把他往身后推,那时候她的指尖也是这么凉,却硬是撑着没掉眼泪,只咬着嘴唇说“我没事,能撑住”。“你是不是熬夜了?”林默把书递回给她,顺手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外套里子还留着除煞符的余温,贴在苏晚胳膊上,能暖点,“宿管阿姨要是问,就说借我外套披的,别冻着。”
苏晚低头扯了扯外套袖子,上面还沾着点下午在公交站蹭的泥土,像撒了把碎芝麻。她小声嘟囔:“就画符的时候多熬了会儿,真没事……”她抬头看他,眼神亮得像掺了糖的蜜,映着路灯的光,软乎乎的:“我今晚再画三张,找图书馆王老师借了上好的朱砂和黄纸,明天一早给你送过去。你千万别答应老魔——等我把成符画出来,咱们一起破循环,不用靠他,也能行!”
这时宿舍楼的二楼传来“吱呀”的开窗声,宿管阿姨的声音探下来,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和不耐烦:“302的苏晚!还不赶紧上来!再待一会儿我记你晚归啊!明天还要上早自习呢!”
苏晚赶紧应了声“马上来!”,把《灵觉者手记》往怀里一抱,又把林默手里的符纸往他心口按了按,力道轻得像碰棉花,却很认真:“你别弄丢了,贴在衣服里,离心脏近点才管用。明天早读课我找你,给你带超管用的成符——到时候咱们再商量怎么引开灰气,找柳轻烟好好谈谈。”
林默点头,看着她转身跑向宿舍楼,睡衣下摆扫过台阶上的落叶,留下串轻快的脚步声,像小鼓在敲。她跑两步还回头挥了挥手,外套袖子滑下来,露出细瘦的手腕,上面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朱砂——是下午画符时蹭的。直到宿舍铁门“咔嗒”一声锁上,林默才低头看手里的镇魂符——朱砂的红在暖黄的路灯下,像团小小的火苗,映得指尖都泛着红。他把符纸小心翼翼地贴在衬衫里,能感受到那点余温透过布料传过来,比路灯的光还暖,一直暖到胃里,把之前老魔留下的阴寒劲都冲散了。
走在回男生宿舍的路上,林默摸了摸胸口的符纸,老魔的笑声没再冒出来——大概是被符纸里的灵觉气压下去了。晚风一吹,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想起好多细碎的小事:上次学校实验室闹阴煞,苏晚为了画破煞符,在图书馆熬了两个通宵,眼睛红得像兔子,却还是笑着把符纸递给他,说“试试这个,应该能行”;他感冒发烧时,苏晚冒着大雨跑过来送姜汤,鞋都湿了,却先把保温桶塞给他,说“趁热喝,别凉了”;还有这次循环,她明明自己都被灰气缠得灵觉紊乱,却还是第一时间想着找手记、画符,怕他真跟老魔做交易。
原来所谓的“希望”,从来不是老魔画的大饼,不是靠妥协换的破局,而是有人熬着夜,在图书馆的台灯下,一笔一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符纸;是有人揣着没干透的半成品,跑下楼塞给你,说“不用怕,我有办法”;是有人披着你的外套,跑远了还回头挥手,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睡熟了,小张的呼噜声像小马达“嗡嗡”响,小李还在磨牙,嘴里嘟囔着“斧头……劈……”。林默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床边,把符纸小心翼翼地塞在枕头底下,又摸了摸苏晚之前塞给他的古镜复制品——冰凉的镜身贴着掌心,却没之前那么硌得慌了。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晃,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符纸上投下细窄的光,像一条银色的丝带,缠在黄纸上,暖融融的。
他拿出手机,删掉了和老魔对话的草稿(之前还犹豫着要不要问“怎么确保不伤害苏晚”),转而给苏晚发了条消息:“别熬太晚,画不完明天再画,身体要紧——我等你,不急。”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就收到了回复,是个圆滚滚的笑脸表情,后面跟着一句带着点撒娇的话:“知道啦!你也早点睡,别瞎想~明天给你带超超超管用的成符!”
林默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之前攥得发紧的肩膀,现在已经放松下来了。老魔的威胁再吓人,也抵不过苏晚攥着皱巴巴的废符纸说“能行”的模样;再诱人的破局条件,也敌不过她眼里的光,敌不过那贴在胸口的、带着体温的符纸。他想,明天早上拿到成符的时候,一定要跟她说,其实不用那么拼,就算循环再难破,他们一起扛,大不了多试几次——但他也知道,苏晚肯定会笑着摇头,像每次画符时那样,说“多准备点才放心”,然后把画好的符纸小心翼翼地递给他,指尖还留着朱砂的红,眼神里满是笃定。
夜风吹过窗户,带来远处24小时便利店飘来的关东煮香味,混着梧桐叶的清香,格外好闻。林默闭上眼睛,指尖还留着镇魂符上朱砂的触感,心口的位置暖暖的。这一次,他不再怕老魔的诡计,也不再怕循环的困住——因为他知道,有人在和他一起扛,有人在熬着夜,为他画一张能锁住邪力的符,为他们找一条不用靠交易、不用赌运气的路。至于给老魔松绑的赌局?从苏晚把那张温热的符纸递到他手里的那一刻起,答案就已经写在朱砂的红里了。
月光慢慢移到床中央,照亮了枕头底下的符纸,那点朱砂的红,在黑暗里像一颗小小的火种,亮着,暖着,也让林默心里的信念,越来越坚定。他想,不管老魔耍什么花样,不管循环有多难破,只要身边有苏晚,有守护队的大家,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毕竟,比起和魔鬼做交易,他更愿意相信,那个睡衣沾着朱砂、眼里闪着光的女孩,和她熬着夜画出来的符纸——那才是能真正破局的、带着温度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