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蹲在石板前,手指沿着刻痕划过。泥土还松软,指尖沾了点灰褐色的碎屑。他没说话,把草纸掏出来摊在地上,对照自己之前做的标记系统。线条走向、间距、深度——全都对得上。
这是他自己设的备用路线记号。
可刚才经过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这块翻动过的石板。
林清雪靠在旁边的岩壁上,左手按着肩头。那里的经脉像是被冰针扎过,一阵阵发麻。她喘了口气:“你看出什么了?”
“有人动过我的标记。”陈默收起草纸,“而且是冲着这个位置来的。”
他站起身,走到石窟口。风从山脊那边吹过来,带着湿冷的味道。远处青阳宗的灯火还在亮着,像一群不眠的眼睛。
林清雪缓了会儿,走过来站到他旁边。“你是说……他们知道你的行动规律?”
“不止。”陈默摇头,“他们知道我留标记的习惯,还能精准找到这个地方。说明不是临时盯梢,是早就布好了局。”
“永夜的人?”
“八成是。”他从怀里摸出那枚追踪符残片,黑烟已经散尽,但背面那个“半轮弯月穿爪”的符号还在。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想起前世在某个地下黑市见过类似的图腾。那时候他刚进末世三个月,亲眼看见一个穿黑袍的人用这种符咒控制了一群武者,让他们互相残杀。
后来听说,那是“永夜”组织的外围据点。
“这玩意儿不是普通刺客能有的。”陈默把符片递给林清雪,“你看它的气息残留。”
林清雪接过,闭眼运功。一缕寒气从指尖渗入符片,几息之后,她睁开眼:“里面有股回流劲,像是要把别人的真气吸走再吐出来。这不是正经修炼出来的功法。”
“噬元诀。”陈默吐出三个字,“永夜的招牌邪功。练这功的人,最喜欢杀高手,抽干对方修为补自己。”
林清雪皱眉:“那你岂不是正好撞枪口上了?吞了灵髓,突破在即,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所以我才不信这是巧合。”陈默冷笑,“一块石头摆得刚好,我们停下查看,杀手立刻出现。这叫‘钓鱼’。”
“可他们怎么知道你会来这儿?”
“两种可能。”陈默竖起两根手指,“一是有人通风报信,二是他们一直在监视我。”
“宗门里有内鬼?”
“不然呢?”他看着她,“你以为刚才那四个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岩缝这么窄,他们连路线都算好了。要不是我装摔那一手,你现在已经在地府写遗书了。”
林清雪沉默了几秒。“所以你不打算回宗门报信?”
“报信?”陈默笑了一声,“我说‘我发现永夜派人杀我,背后还有内应’,然后长老们集体拍桌子:‘不可能!我们青阳宗清白得很!’最后把我关起来查心魔,顺便让真内应换个马甲继续干活?”
林清雪没忍住,嘴角抽了一下。“你还挺懂官腔。”
“这不是官腔,是现实。”他把符片塞回怀里,“我们现在回去,等于告诉幕后之人——我知道是你干的。他会立刻切断联系,换一批人,再想找破绽就难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反查。”陈默看向东南方向,“箭头指那儿,我们就去那儿。他们留下这个标记,要么是故意引我们过去,要么是不小心露了痕迹。不管是哪种,都有戏。”
林清雪点头:“行。但我得提醒你,我这伤撑不了太久高强度战斗。”
“不用你打。”陈默从腰间解下钢丝,“我只让你看。”
两人顺着箭头方向往外走。陈默一边走一边把钢丝贴着岩壁拉成网状,每隔一段距离就在石头上卡个小铁钩。这是他改良过的震动预警装置,谁踩上去都会引起连锁抖动。
三百步后,地形开始变化。前方是个断崖凹槽,常年不见阳光,地面潮湿滑腻。
陈默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面。有拖拽痕迹,很浅,但方向一致。
“有人来过。”他说。
林清雪跟着蹲下,指尖轻触地面。寒气微吐,一层薄霜瞬间覆盖泥土。霜面上显出半个脚印轮廓。
“一个人,往断崖下面去了。”
陈默眯眼看了看四周,忽然伸手拨开一堆枯藤。里面露出半截黑色布条,挂在尖石上,像是逃跑时被刮下来的。
他拿起来闻了闻。
腥味混着腐臭,像是尸体埋久了又挖出来那种味道。
“杀手的衣服。”他说,“还没完全换掉。”
林清雪接过布条仔细检查,在夹层发现了一个硬物。她撕开缝线,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玉简。
玉简已经碎了,只剩三分之一。
她把碎片对着月光看了一眼,念出上面残留的三个字:
“归墟令。”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陈默瞳孔猛地一缩。
“归墟令”这三个字,他在前世听过一次。那时候末世刚开始,一群蒙面人闯进避难所,领头的那个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就刻着这三个字。下一秒,所有人被屠杀,修为高的直接被抽干,变成干尸。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永夜”内部的高级调令。只有执行“清除变数”任务时才会启用。
而现在,这块玉简出现在这里。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已经被正式列为“必须清除的目标”。
不只是试探,不是小打小闹,是动用了组织资源,启动了最高级别追杀程序。
林清雪看他脸色变了,问:“这东西很严重?”
“严重到不能再严重。”陈默握紧玉简碎片,“永夜平时用青铜面具发令,只有对付大威胁才用‘归墟令’。上次我见它出现,是在北城陷落那天。”
“那天死了多少人?”
“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一。”陈默声音低下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妈就在里面。”
林清雪没说话。
风从断崖下吹上来,卷着湿气打在脸上。
过了几秒,陈默把碎片收进袖子。“走,继续往下。”
“你还敢追?”
“不敢也得追。”他回头看她一眼,“现在退,他们会一直追到我死。不如往前走,看看是谁在背后下令。”
林清雪站起身:“万一下面是陷阱呢?”
“那就让他们知道——”陈默活动了下手腕,“我不是那种被人放风筝的菜鸟。”
他率先朝断崖边缘走去。脚下碎石滚落,砸进黑暗里,很久才听到一声闷响。
林清雪跟上。
两人沿着陡坡缓行,钢丝网仍在身后延伸。突然,陈默停住。
他低头,看到地上有一小滩水渍。
不是雨水。
颜色偏暗红,边缘泛着油光。
他蹲下,用手指蘸了一点。
没有血腥味。
但指尖传来轻微的麻痹感。
他立刻甩手,低声说:“血炼蛊的残液。”
“什么?”
“永夜的毒药。”他抬头看向断崖深处,“他们在这儿做过实验。”
林清雪皱眉:“实验什么?”
陈默没回答。
因为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就在前方五步远的岩缝里,插着一把匕首。
刀柄是黑骨材质,上面缠着褪色的红绳。
他慢慢走过去,拔出匕首。
刀刃很干净,像是刚擦过。
但在护手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
和追踪符背面的一模一样。
半轮弯月,穿一把爪子。
他盯着那个符号,忽然笑了。
“你们还真看得起我啊。”
他把匕首收进腰带,转身对林清雪说:“我现在确定了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永夜已经盯我很久;第二,他们有人在宗门内部传消息;第三——”他顿了顿,“他们以为我能被轻易解决。”
林清雪问:“那你怎么想?”
陈默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
“我想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