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鱼轻轻拨开琼玉的手。
“姐姐这话我真听不懂。”
她抬起眼,眸子清澈。
“长公子待我怎样,刚才前院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他亲自牵我入府,替我拂尘。这些,姐姐都看见了,难道还不算明白?”
琼玉被这话顶得心口发闷。
正因看得真切,才更觉得荒唐至极!
前世那对她呼来喝去、抬手就打的男人,咋到了稚鱼这儿,忽然变得体贴入微?
凭什么?
凭什么她拼尽全力,换来的却是拳脚?
而稚鱼不过轻轻一笑,便将那人的心握在掌心?
“你少得意!”
琼玉压着嗓子,声音发颤。
“我都知道!他根本没碰过你!你皮肤上什么痕迹都没有,装啥清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装模作样,博取同情,好独占公子的心?”
稚鱼听了,非但没恼,反而轻笑出声。
她天生含媚的眼睛弯成月牙。
抬起指尖,点了一下骨。
“姐姐还真贴心,连这地方都盯得这么紧。可谁说情意就得留在皮肤上?有些东西,看不见的,才最真实。有些地方……姐姐想看,怕是还没那福气瞧呢。”
话音刚落,她目光随意地朝琼玉身后一瞟。
琼玉背后一寒。
她猛地回头,沈晏礼不知何时已站在回廊尽头。
“聊得这么开心?”
他自然地将稚鱼揽进怀里。
琼玉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她双手撑地,头低得几乎贴到地面:“奴婢……奴婢见过长公子!我只是……我看妹妹要回去了,心中不舍,就想多说两句贴心话……说说体己,叙叙姐妹情……绝无他意!”
“贴心话?”
沈晏礼垂眼,目光落在怀中人身上。
“她跟你说了什么贴心话?倒是让我也听听。”
稚鱼依着他胸口,仰起脸,眸光盈盈。
“姐姐羡慕我得公子垂爱,还问我是怎么讨你欢心的,说也想进王府,伺候你呢。姐姐一片赤诚,字字肺腑,公子可得好好考虑才是。”
琼玉唇色褪尽。
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怒。
稚鱼,你竟敢如此颠倒黑白!
“是吗?”
他轻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将军府的丫头,胆子倒是不小。可惜啊,脸皮厚得能当城墙,样貌又丑得令人不忍直视,还妄想踏进我的院子?”
他顿了顿。
“我沈晏礼的地盘,不是谁都能踮着脚尖去够的。”
说完,他看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将稚鱼轻轻一揽,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马车缓缓驶出将军府的大门。
车厢里焚着一缕淡淡的安神香。
那是沈晏礼惯用的沉水香。
气息清幽,若有若无。
沈晏礼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双眸紧闭,眉心却始终不曾舒展。
他神情冷峻,下颌线条绷得极紧。
稚鱼知道他在气什么。
她悄悄垂下眼睫,伸手探向车厢一侧的暗格。
轻轻一推,暗格无声滑开。
里面整齐地摆着一碟温热的梅花糕。
她拈起一块,指尖轻巧地捏住边缘,缓缓凑到他唇边。
“吃一块吧,你最爱的,刚出炉的。”
沈晏礼没有睁眼。
可他的眉头却猛地一拧。
稚鱼也没吭声,只是静静举着手。
俩人就这样僵在那儿。
过了一会儿,沈晏礼没忍住。
他将那块点心含了进去。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他终于睁眼,眸光如炬,直直盯住稚鱼的脸。
“她跟你说了什么?”
“是我名义上面的姐姐,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叫琼玉。”
稚鱼轻轻摇头,声音平静。
她又拈起一块梅花糕,递到他唇边,笑意温柔。
“没正经事,就是女孩子之间闲聊几句,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大约是看我不顺眼罢了。”
他却忽然抬手,一把攥住她递点心的手腕。
“她……我好像在哪见过。”
稚鱼心头猛地一跳。
她脸上却依旧低眉含笑,眼神温顺地垂落。
琼玉那个贱婢,竟敢主动挑衅她。
不管怎样,琼玉的下场,她绝不想假手于人。
她要亲手掐住她的喉咙,看着她瞳孔涣散。
回王府时,天都黑透了。
府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沈晏礼一下马车,就被王府的管家匆匆引去书房。
稚鱼一个人回了院子。
她命人打来热水,注入浴桶。
水汽氤氲,腾起一片白雾。
她缓缓解去衣裳,滑入水中,闭目靠在桶边。
任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
泡了个舒坦的澡后,她换上衣裳。
她坐在妆台前,正欲梳理湿发。
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探入袖中,摸出几本用油纸包裹的薄册。
这玩意儿搁自己屋,迟早出事。
她低头凝视那几本禁书,封面已有些磨损,边角卷起,可字迹仍清晰可见。
一旦被人发现,轻则杖责流放,重则株连九族。
她琢磨了一会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随即抬眸,唤来一个小丫鬟:“你,过来。”
上辈子三小姐那事儿,不是偶然。
身边的人,一个都信不过。
三小姐沈璐芸,就是被这样一步步推向深渊的。
她记得,沈晏礼院里有个叫白荷的,平时扫地浇花,穿着半旧的青布衣裳,低眉顺眼地在廊下走动,看着机灵又老实。
上辈子跟她相处时,也没见她使过坏,甚至还替她递过一次药。
可最后出卖她的,偏偏就是这个不起眼的白荷。
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这辈子,她刚调来不久,还没人注意她。
“你去打听下,现在三小姐在哪?”
白荷应了一声,转头就去打听了。
脚步轻快地穿过回廊,绕过月洞门,沿着青石小径往西边去了。
没一会儿就回来。
“三小姐在她院里的小书房里读书呢。”
稚鱼心里一亮,主意来了。
这一回,她要亲手把那把火引向别人。
她把那几本禁书,用一块素净的手帕包好。
她小心翼翼地将书册裹紧,四角折得整整齐齐,不留一丝缝隙。
然后,她塞到白荷手里,指尖轻轻压了压布包。
“你送去给三小姐,就说,是她前两天丢在假山后面的。”
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记住,别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姨娘那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