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堡厚重的橡木书房门在莉莉娅身后无声合拢,将方才议事厅内与托尔克、格雷戈乃至新投诚的玛拉·影刃商讨应对凯恩男爵威胁时的那种紧绷气氛彻底隔绝。书房内只余下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源自莱恩灵魂深处的微弱痛苦喘息。
莱恩·凡·多恩半躺在那张宽大冰冷的黑木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连日来的心力交瘁、灵魂深处因强行引导祖龙魂而残留的撕裂痛楚,以及应对内外交困局面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几乎要将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再次压垮。与托尔克的虚与委蛇、对玛拉·影刃的警惕与初步接纳、对格雷戈狂热忠诚的隐忧,还有远方凯恩男爵那贪婪而充满恶意的凝视……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锁链,缠绕在他的心头,令他呼吸都感到滞涩。
然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重中,唯一一抹亮色,便是始终如同影子般静立在他身侧,用那双碧色眼眸无声传递着绝对忠诚与担忧的少女——莉莉娅。
莱恩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莉莉娅身上。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皮甲,身形娇小却站得笔直,仿佛一株在峭壁寒风中顽强生长的细韧青草。自他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唯有她,不曾因他的弱小或强大而改变那份纯粹到近乎偏执的依赖与守护。她是他在这个残酷世界里,所能抓住的、最真实的一丝温暖和…刀锋。
想要破局,仅靠他一人殚精竭虑远远不够。他需要力量,需要绝对可靠、且足够锋利的力量。内部的毒瘤(鹰眼索顿)必须铲除,外部的饿狼(凯恩男爵)必须给予雷霆重击。而这一切计划的核心执行者,除了他自己,最合适的人选,便是莉莉娅。
但她还不够强。仅凭之前的些许身手和混血带来的些许敏捷,还不足以应对接下来更加凶险的局面。她的忠诚无可挑剔,但她的剑,需要更快、更狠、更致命。
是时候了。
莱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灵魂深处的阵阵抽痛,坐直了身体。他看向莉莉娅,声音因疲惫而略显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莉莉娅,过来。”
莉莉娅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听到指令的猎犬,悄无声息地快步上前,在书桌前站定,微微仰头望着他,碧眸中满是专注与等待。
莱恩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意识沉入识海。那面淡蓝色的【香火神道系统】面板悄然浮现。
【香火点】:168
这个数字,是黑石镇民信仰的凝聚,也是他此刻能动用的全部资本。他的“目光”直接投向【神眷赐福】分类。列表展开,诸多选项呈现,从微弱的体质提升到模糊的潜能激发,所需香火点各不相同。他的意识快速掠过那些低阶选项,最终停留在了一个散发着柔和却深邃绿芒的选项上:
【血脉唤醒·自然精灵(浅层)】
效果:引导自然生命之力,刺激目标体内潜藏的精灵血脉(需具备相应潜质),初步纯化并激活其力量。成功率与效果受目标潜质、信仰程度及环境因素影响。
消耗:150香火点
附加说明:此赐福需配合简易引导仪式及少量自然媒介(如新鲜草木、洁净水源)。成功后,目标将获得与自然元素的初步亲和力,显着提升敏捷、感知及微弱自愈能力。
150点!几乎是他现有香火点的全部!风险极高,一旦失败,血本无归。但莉莉娅值得这份投资。她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更是他内心深处愿意倾注资源去守护的人。
就在莱恩准备咬牙兑换之际——
“哼!”
一声冰冷、威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傲慢与审视意味的哼声,毫无征兆地在他灵魂最深处炸响!是那个自称为“嬴政”的祖龙残魂!
“区区草木精灵之末裔,血脉芜杂,潜能微末,何须耗费如此心力?”残魂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仿佛在打量一件略有瑕疵的工具,“汝之香火,来之不易,当用于刀刃之上。或强化己身,或培育道兵,岂可轻掷于这半血孱弱之躯?”
莱恩心中一震,意识中立刻回应:“莉莉娅忠诚无二,是我目前最可信赖的臂助。提升她的力量,就是提升我的生存几率。她的混血血脉或许微末,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激发其潜能!”
“忠诚?”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诮,“世间最不可恃者,便是人心!寡人当年…嘿…罢了。然,即便要赐福,汝之法,亦太过靡费粗糙,徒耗资粮,难窥根本!”
“请指教!”莱恩心中一动,这残魂似乎话里有话。它虽霸道傲慢,但其眼界和经历远超自己想象,或许真有更好的办法?
“指教?”残魂似乎对莱恩这略带迫切的回应感到一丝受用,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意味,“此女体内,确有丝缕精灵本源,然沉寂日久,更兼凡俗之血污浊,冲突不断,故显于外便是体弱神伤,空有细微感知,却无相应之力。汝系统所谓‘唤醒’,不过是以力强冲,撞开些许缝隙,泄出些微潜力,看似有效,实则毁其根基,断其长远之道,犹如涸泽而渔!”
莱恩闻言,心中一凛。系统兑换的描述看似美好,但经祖龙魂这般剖析,竟隐藏着如此弊端?他急忙追问:“那该如何?”
“哼,若依寡人…当年方士所言,欲激发潜能,当先固本培元,调和阴阳,再以秘法引导,徐徐图之,方是正途。然…”残魂的声音顿了顿,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与权衡,“…眼下时不我待,强敌环伺,确需速成之力。”
它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感知着什么,半晌,才再次开口,语气凝重了几分:“…罢了,看在此女对汝尚有几分‘用处’的份上,寡人可助你一臂之力。汝那系统提供能量与方向,寡人…则以一丝本源龙气,为其梳理血脉,镇压驳杂,导引归流!如此,或可降低消耗,提升成效,甚至…能保留其未来更进一步之可能!”
龙气梳理血脉?莱恩心中剧震!这祖龙残魂竟愿意主动出手?虽然它话语中充满了施舍与算计的意味,但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龙气的层次,远非普通能量可比!
“需要我做什么?”莱恩知道,这绝非无偿的帮助。
“很简单。”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此次赐福所耗香火,需分润三成,滋养寡人残魂。此外,赐福过程中,此女血脉激发时逸散出的最精纯的那一丝生命本源之力,需归寡人所有!此乃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分润香火?还要抽取莉莉娅逸散的生命本源?莱恩的心瞬间收紧。这残魂果然没安好心!香火点是他立足的根本,而莉莉娅的生命本源更是珍贵无比!
“不可能!”莱恩断然拒绝,“香火点可以商量,但莉莉娅的本源之力,一丝也不能给你!”
“嗯?!”祖龙残魂似乎没料到莱恩如此坚决,顿时不悦,一股冰冷的威压弥漫开来,让莱恩的灵魂刺痛都加剧了几分,“愚不可及!区区一个半精灵女子的些许本源,岂能与寡人出手的价值相比?若无寡人龙气梳理,汝便是耗费双倍香火,也难达此效果,徒损其根基!”
“她是我的家人,不是可以交易的筹码!”莱恩咬牙坚持,意识中毫不退缩,“香火点,最多分你两成!这是我的底线!若你不同意,我便按系统的方法来!”
“你!”祖龙残魂似乎被莱恩的“愚蠢”和“固执”气到了,龙威震荡,让莱恩头痛欲裂。但它似乎又极其渴望那香火点,沉默了片刻,终于冷哼一声:“…哼!迂腐!妇人之仁!也罢,两成就两成!速速开始,莫要浪费寡人时间!”
交易达成!莱恩心中稍定,虽然付出了额外的香火点,但保住了莉莉娅的潜力,更重要的是,获得了祖龙魂的亲自出手!这无疑是巨大的收获。
他不再犹豫,看向莉莉娅,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莉莉娅,闭上眼,放松身心,信任我。无论感受到什么,都不要抵抗。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但我会陪着你。”
莉莉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她对莱恩的命令从未有过半分迟疑。她立刻依言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全身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稳而深长,将自己完全交付给眼前的人。
莱恩站起身,走到书房角落一个平时用来浇花的陶罐旁。里面盛放着清晨收集的、还算洁净的雨水。他又从窗台一盆长势顽强的蕨类植物上,轻轻摘取了几片最鲜嫩的叶子。
他以手指代笔,蘸着清水,在莉莉娅周围的地板上,勾勒出一个极其简易的、蕴含某种自然韵律的圆圈符号——这是系统灌输的仪式所需。随后,他将那几片嫩叶置于圆圈中心。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莉莉娅面前,伸出右手,轻轻覆于她的额头之上。入手处一片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下血液流动的温热与…一丝微不可察的、与她混血身份不符的微弱能量波动,那波动带着草木的清新与生命的韧性。
“系统,对目标莉莉娅·格雷戈使用【血脉唤醒·自然精灵(浅层)】!方向:激发潜能,提纯血脉!允许祖龙魂辅助引导!”他在心中默念,同时将意识集中在那168点香火点上。
【指令接收…检测到特殊能量介入引导(祖龙魂)…修正赐福方案…计算所需香火点…计算中…】
【计算完成。优化方案下,消耗香火点:120】
【是否确认支付?其中24点将作为引导能量划归特殊目标(祖龙魂)】
“确认!”莱恩毫不犹豫。
【支付成功!消耗香火点:120】
【剩余香火点:48】
【开始引导…】
一股磅礴精纯的奇异能量,骤然从莱恩体内涌出,通过他按在莉莉娅额头的手指,疯狂地涌入少女的体内!这能量大部分来自系统,却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至高无上的威严气息——那是祖龙魂的力量!
“嗯——!”莉莉娅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整个人猛地绷直,向后仰去!她的身体表面,瞬间浮现出淡淡的、极其微弱的绿色光华,但在这绿光之中,又夹杂着一些混乱的、暗红色的丝线,仿佛在激烈地冲突、纠缠!
剧烈的痛苦让莉莉娅姣好的面容都扭曲起来,她死死咬住嘴唇,甚至咬出了血,却硬是没有再发出一声惨叫,只是用那双充满痛苦却依旧坚定的眼睛望着莱恩。
就在这时,祖龙魂那冰冷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全神贯注的凝重:“稳住!散开汝之精神,交由寡人掌控!”
刹那间,莱恩感到自己对那股涌入莉莉娅体内的能量的控制权,被一股更强大、更精妙的意志强行接管!那股意志冰冷而霸道,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技巧和对能量入微的掌控力!
只见莉莉娅体内那两股激烈冲突的能量(绿光与暗红丝线),在那丝精纯龙气的介入下,形势陡然一变!
那丝暗红色的、代表凡俗污染的血脉之力,在这至高无上的龙气面前,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不再是狂暴地冲突,而是被龙气强行束缚、压缩、然后如同抽丝剥茧般,一丝丝地从绿色光华中被剥离出来!
而那股翠绿色的精灵能量,虽然依旧澎湃,却在龙气的引导下,变得温顺了许多,不再横冲直撞,而是沿着某种玄奥的路线,开始缓缓流淌于莉莉娅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她每一个细胞,冲刷着残留的污秽。
这个过程,依旧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但不再是毁灭性的撕裂,而是一种仿佛刮骨疗毒般的、带着希望的淬炼!
莱恩清晰地“看”到,在祖龙魂的精妙操控下,系统提供的赐福能量利用率大幅提升,损耗极小。而那缕龙气,更是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在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哼,倒是块璞玉…”祖龙魂似乎也有些意外,语气中少了一丝轻蔑,“这丝精灵本源虽微弱,却比寡人预想的要精纯些许,韧性尚可…可惜,被凡血玷污太久…嗯?”
忽然,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声音带上了一丝真正的讶异:“…这缕生命气息…竟带有一丝…远古‘森之眷顾’的余韵?虽淡薄得几乎消散,但…确有一丝…难怪能与寡人之龙气稍有呼应…有趣…”
它的语气变得认真了不少,操控也似乎更加精细了几分,那缕龙气不再仅仅是剥离和引导,而是开始极其细微地刺激着那绿色光华中某些潜藏的、连系统都未曾检测出的微小节点。
莉莉娅脸上的痛苦神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和…力量的充盈感!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变得无比轻盈,五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甚至连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流动都能模糊地感知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正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流淌、壮大!
赐福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缓缓结束。
莉莉娅身上的绿色光芒渐渐隐入体内。她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好过!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仿佛一拳就能打碎以前的自己!视觉、听觉、嗅觉变得异常敏锐,周围世界的一切细节都清晰地映入脑海,甚至能隐约“听”到窗外风中传来的远方树叶的沙沙声,能“闻”到泥土下种子萌发的微弱气息!她下意识地微微一动。
唰!
她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另一侧的阴影中,速度快到肉眼几乎难以捕捉!【超速反射】!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指尖下意识地拂过桌面上那盆蕨类植物。那原本有些蔫蔫的蕨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变得愈发青翠欲滴!【初级自然亲和】!
她之前因紧张而掐破的手心,那细小的伤口正在快速止血、收口,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微弱自愈】!
力量!全新的、强大的力量!而且她能感觉到,这股力量圆融顺畅,仿佛本就属于自己,充满了勃勃的生机,没有任何不适和隐患!
这一切,都是大人赐予的!
莉莉猛地抬起头,目光炽热地望向莱恩,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震撼,以及更加根深蒂固、近乎燃烧的忠诚与狂热!
她几步冲回莱恩面前,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双膝跪地,深深地伏下身子,用带着激动颤音的、无比坚定的语气宣誓:
“莉莉娅…叩谢大人恩赐!此身此命,皆为大人所有!您的意志,便是莉莉娅剑锋所指!纵使前方是地狱深渊,莉莉娅亦为您踏平!”
莱恩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扶起莉莉娅:“起来吧。这是你应得的。感觉如何?”
“从未…如此好过!”莉莉娅站起身,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自信与锐气,“大人,我感觉…我能做到更多!请吩咐我吧!”
看着脱胎换骨的莉莉娅,感受着她身上那内敛却不容忽视的锋芒,莱恩眼中寒光一闪。
内部的毒瘤,是时候清除了。
“很好。”他声音转冷,“那么,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去拜访一下那位一直躲在阴影里,试图左右逢源的…鹰眼索顿团长。”
“是!”莉莉娅碧眸中冷冽的杀意一闪而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新生的力量正在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来磨砺锋刃,而索顿,正是最好的试剑石。
一把经由系统与龙魂共同淬炼完成的、绝对忠诚的利刃,已然出鞘,锋芒毕露。
而与此同时,在莱恩的灵魂深处,祖龙残魂吸收完那24点香火点,发出了一声满足的、低沉的龙吟,似乎对这笔交易颇为满意,再次陷入了沉寂,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在莱恩识海中缓缓回荡:
“远古森之眷顾…哼…若有机缘…倒也不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