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廷防线在绝望的坚守与悄然却扎实的自我成长中,又度过了一段艰难而关键的时期。莱恩陛下道基尽复、实力精进至出窍初期并蕴含混沌属性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不仅极大地振奋了龙廷自身的士气,更对共同驻防于此、关系一直微妙复杂的联军残部,产生了深远而不可逆转的影响。归墟之地传来的、关于裂隙扩大及“魔君”级存在可能降临的恐怖警讯,如同一柄悬于所有幸存者头顶的利剑,迫使每一个理智尚存的人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绝境与未来的出路。在这内外双重压力的催化下,联军内部长期以来被表面妥协所掩盖的裂痕,开始加速显现,并最终导向了一场静默却深刻的转变。
这种转变,并非源于高层的号令或外部的强制,而是自下而上、由外及内,在血与火的残酷对比与生存的本能选择中,逐渐发酵、蔓延,最终动摇了联军残部原有的权力结构与人心向背。其根源,在于龙廷在极端困境下所展现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韧性、高效以及与联军残部日渐衰颓形成的鲜明对比。
变化的迹象,最初体现在最基层、也是承受战争压力最直接的普通联军士兵和低级军官之中。日复一日的魔潮围攻,资源的极度匮乏,伤痛的折磨,以及对未来的茫然绝望,早已消磨了联军士兵初来时的傲气与隔阂。他们与龙廷守军共同据守在同一段城墙,面对同样的魔物,流淌同样的鲜血。在这种最直接的生死考验面前,口号、出身、乃至过往的恩怨,都显得苍白无力,生存与胜利成为了最朴素的共同语言。
他们亲眼目睹,在箭矢即将耗尽、能量濒临枯竭的绝境下,龙廷士兵是如何依靠着简陋却有效的工事、精准的配合乃至血肉之躯,一次次击退魔物的疯狂进攻,那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与纪律性,令人震撼。他们看到,龙廷的伤兵在被抬下火线时,尽管条件艰苦,却能迅速得到虽简陋却及时有效的救治,伤兵营里虽有痛苦呻吟,却少有绝望的哀嚎,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在支撑着他们。他们更切身体会到,当魔潮攻势最猛烈的关头,龙廷的指挥官,甚至是那位传闻中重伤未愈的莱恩陛下(在其康复前),总会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段,身先士卒,而并非像联军某些高层那样,更多是远远地督战、发号施令。
这种对比是残酷而直接的。龙廷一方,尽管资源同样捉襟见肘,但其内部展现出的那种高度的组织性、高效的资源调配能力(得益于法金的改革)、以及从莱恩陛下到普通士兵身上所共有的那种为守护家园而不惜一切的牺牲精神与坚韧意志,形成了一种强大的磁场。而联军残部内部,则日渐弥漫着一种看不到未来的沮丧、物资分配不公的怨气(尽管龙廷已尽力公平分配,但联军内部原有的等级观念仍存),以及高层之间隐约的权力倾轧与方向迷失感。
特别是当莱恩陛下康复、并展现出更胜从前的强大实力与沉稳气度后,这种对比达到了顶峰。陛下康复后,并未急于清算或彰显权威,反而更加勤勉地巡视防线,甚至数次亲自出手,以蕴含混沌属性的真元,轻易净化了小股难缠的魔气侵蚀,解救了不少陷入危险的联军士兵。那种强大而令人安心的力量,与奥托大师的深居简出、罗兰骑士虽勇猛却略显焦躁的指挥,形成了鲜明对照。许多联军士兵私下开始议论:“看看龙廷,再看看我们……莱恩陛下才是真正能带我们活下去的人。”“在这里,至少知道为什么而战,为谁而死。”
悄然间,一些原本心存隔阂的联军士兵,开始有意无意地模仿龙廷士兵的战斗方式,学习他们如何更有效地利用工事、如何配合默契。在轮休间隙,一些联军低级军官甚至会主动向相邻防区的龙廷军官请教防御布置的心得。最初只是个别现象,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交流变得普遍起来。一些深受重伤、被龙廷医疗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联军士兵,在康复后,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一种新的认同,他们开始真心地将龙廷的医官、护士视为救命恩人,而不仅仅是“他族”的治疗者。
这种源自底层的、缓慢却坚定的认同感,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聚成了不可阻挡的洪流。终于,在一个魔潮攻击格外猛烈的夜晚,当一段由联军和龙廷混合防守的城墙阵地即将被突破的危急关头,一名深受士兵爱戴的联军中级军官,在目睹了龙廷士兵死战不退、甚至用身体为伤员争取时间的场景后,于击退魔潮的间隙,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他带着麾下仅存的、同样身心俱疲却眼神坚定的数十名士兵,主动找到了该防区的龙廷最高指挥官托尔克将军,郑重提出请求:希望正式并入龙廷卫队序列,接受龙廷的统一指挥,与龙廷兄弟并肩作战,直至最后!
“将军!”那名联军军官浑身浴血,甲胄破碎,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我们受够了无休止的内耗和看不到希望的等待!我们看到了龙廷是如何战斗的,看到了莱恩陛下是如何对待每一个战士的!我们想活下去,想真正有意义地战斗,而不是作为某些人争权夺利的筹码!请收下我们,我们愿以龙廷的荣耀起誓,效忠陛下,与防线共存亡!”
这一举动,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联军残部中引发了轩然大波,也标志着联军内部的力量平衡被彻底打破。
这一消息迅速传到了奥托大师和罗兰骑士耳中。两人的反应,正如细纲所描述,截然不同,却都充满了无力感。
奥托大师 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独自在自己的营帐内沉默了许久。营帐内只有魔法灯炬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映照着他凝重而复杂的脸色。他并非不明白士兵们为何会做出如此选择,事实上,以他法圣的智慧和洞察力,早已预见到了这种趋势的可能性。莱恩的康复与龙廷展现出的强大凝聚力,归墟之地传来的终极威胁,都使得联军原有的独立性和话语权正在急剧流失。他之前的种种妥协与试探,本质上是为了在不利局面下为联军争取尽可能好的条件。但现在,底层士兵用脚投票,直接倒向龙廷,这等于釜底抽薪,彻底动摇了联军存在的根基。
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从之前的“表面妥协、内里保留、伺机而动”,转向了更深层次的“虽仍有戒心,但开始不得不理性认可并尝试融入龙廷的‘规则体系’”。他清楚地认识到,在归墟魔君这一级别的共同威胁下,任何内部分裂都是自取灭亡。龙廷在莱恩领导下建立的这套以效率、公平(相对而言)和生存为优先的规则体系,或许是当前形势下最现实、也可能是唯一可行的选择。他心中的“戒心”从未消失,那是对权力失衡的本能警惕,但“争权”的念头在生存压倒一切的现实面前,不得不大幅淡化。他首次开始真正严肃地思考,如何才能在龙廷主导的新秩序下,为联军、也为他自己,找到一条可行的、能够共同应对终极威胁的出路,而不是如何夺回主导权。这种转变是痛苦的,却是基于冷酷现实的理性选择。
与奥托的理性妥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罗兰骑士的反应。当消息传来时,罗兰正在督促麾下士兵进行近乎残酷的训练。闻听此讯,他先是一愣,随即暴怒,脸色瞬间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训练木桩上,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断!
“叛徒!懦夫!一群忘恩负义的软骨头!”他低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眼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他无法接受,自己苦心训练、寄予厚望的士兵,竟然会主动投向他一直视为竞争对手、甚至隐隐不服的龙廷,投向那个莱恩·多恩!这在他看来是奇耻大辱,是对他个人威望和联军荣耀的彻底背叛!他骄傲冲动的性格让他几乎要立刻点齐兵马,去将那些“叛徒”抓回来军法处置。
然而,当他环顾四周,看到身边那些跟随他已久的亲卫们,虽然依旧站得笔直,但眼神中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复杂、甚至是一丝……认同?或者说,是对他此刻暴怒的一丝不解与畏惧时,一股更深的、冰凉的无力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意识到,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潮流正在联军内部蔓延,不是靠强制命令所能阻止的。他或许能用武力压制少数人,但无法扭转整个军心向背。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影响力流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面对强大的魔将更让他感到挫败和愤怒。他的咆哮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充满不甘的闷哼,他转身走向营地深处,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和落寞。他的影响力,随着士兵的离心,正在急剧削弱。
面对联军士兵主动来投这一重大事件,莱恩陛下 的反应,则充分体现了其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冷静理智与战略远见。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欣喜或趁机大肆宣扬,而是异常平静地听取了托尔克的详细汇报。
他沉吟片刻,下达了明确指示:“准其所请。着托尔克将军全权负责,将自愿来投的联军将士,打散编制,混编入我龙廷卫队相应序列。一视同仁,按龙廷军规严格管理,按同等标准配给粮饷装备。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不得歧视,亦不得特殊优待。告诉他们,入了龙廷,便是兄弟,荣辱与共,生死同当。”
这道命令,看似平常,却蕴含深意。打散编制,是为了避免形成新的小山头,加速融合;一视同仁,是给予他们真正的归属感和公平待遇,这比任何口号都更能收拢人心。莱恩深知,在这种时候,展现包容与气度,远比展现强势更为有效。他要的不是一群被迫臣服的降卒,而是一支真正认同龙廷、愿意为之效死的新生力量。他的接纳,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也是对联军旧有体系最致命的瓦解。
有了莱恩的定调,龙廷方面迅速而有序地展开了接纳整合工作。托尔克虽然粗豪,但在执行莱恩命令上从不含糊,他亲自监督了混编过程,以他特有的方式——捶着胸口对新人吼着“以后就是自家兄弟,跟着老子杀魔物,有肉吃!”——迅速拉近了距离。法金总管则严格按照标准,为这些新加入的士兵配发了制式的装备和给养,让他们切身体会到龙廷体系的高效与相对公平。格雷戈的宣导团则适时宣传“摒弃前嫌、同心抗魔”的理念,强化这种整合的正当性。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第一批主动投诚者并获得良好待遇的先例,加之龙廷在随后几次防御战中表现出的强大战斗力与组织度,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甚至是部分低级军官,开始动摇,最终选择了同样的道路。他们或三三两两,或成建制的,向龙廷防区的指挥官表达归附之意。这个过程如同雪崩,一旦开始,便难以阻止。联军残部的规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而龙廷的力量则在持续的吸收整合中,不断地壮大、纯化。奥托和罗兰所能直接指挥的兵力越来越少,他们的影响力被极大地削弱,再也难以形成有效的独立力量,更遑论煽动任何形式的叛乱或对抗了。联军,作为一个独立的、能与龙廷分庭抗礼的政治军事实体,其基础已经崩塌,名存实亡。
联军的转变,是龙廷在莱恩领导下所展现出的强大制度优势、领袖魅力以及共同生存压力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这种转变,彻底消除了龙廷防线最大的内部隐患,将原本可能指向内部的矛头一致对外,极大地增强了防线的团结与凝聚力。虽然奥托与罗兰依然存在,代表着过去联盟的残余影响,但他们已无法对龙廷的统治构成实质威胁。龙廷,真正实现了对防区内所有力量的整合,为应对归墟之地的终极威胁,奠定了前所未有的、稳固的内部基础。一个更加团结、更加强大的龙廷,即将迎来最终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