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朝堂之上,鎏金殿柱映着文武百官的肃容,议事声却如绷紧的弓弦,域公主青女滞留西域之事,已被翻来覆去议了三朝。华天辰端坐于左首皇子位,指尖攥得发白,锦袍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唯有紧蹙的眉峰泄露出几分难堪。为了西域与东域的边境安稳,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焦灼,任由朝臣唇枪舌剑。
阶下站着的天师相夷,垂眸抚须,神色淡然。他早已知晓青女被安置在帝宫禁地,却始终缄口不言。他是二皇子华天民的心腹,此番按兵不动,正是要候着二皇子的指令,好将这“私藏敌国公主”的把柄,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出。
自西域帝君华天仙逝,这储君之位便成了悬在朝堂上空的惊雷。帝君临终前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指定继承者,引得华天辰与华天民两兄弟明争暗斗,朝堂势力渐成两派,满朝文武无不忧心忡忡,就连国中德高望重的太师,也对此事百思不解。
太师乃帝君生前最倚重之人,德高望重,举国上下无不尊崇。他素来不问朝政,却成了两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关键人物。毕竟太师一句话,便能影响半数朝臣的立场。可任凭华天辰与华天民三番五次登门求见,太师府的朱门始终紧闭,管事只传一句“太师闭门修道,不见外客”,将两人尽数挡回。
如今华天民已暗中将“私留东域公主”之事散播开来,若不能尽快解决,待华天民在朝堂上发难,佐政大臣们定会以“私通敌国”为由,罢免他的皇子职权。这桩心事如巨石压胸,让华天辰寝食难安。
散朝后,华天辰又一次策马赶往太师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求太师指点迷津。可结果依旧,管事躬身致歉,连府门都未让他踏入。华天辰心灰意冷,转身正要登车,一名青衣门童快步追来,递上一张折叠的素笺:“太师说,殿下看了便知。”
华天辰急忙展开,笺上只写着“顺其自然”四字。那墨迹清淡,却如重锤砸在他心上,先前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顺其自然?”他踉跄后退半步,喃喃自语,“难道太师是要我放弃皇位,拱手让给天民?”
“谁说要你放弃了?”
冷不丁的声音从街角传来,华天辰猛地抬头,夜色如墨,街灯昏黄,一道身影斜倚在老槐树下,轮廓模糊。他心头一紧,下意识调动真气护体,缓缓上前:“阁下是谁?”
那人不答,只缓步走出阴影。月光洒在他脸上,剑眉星眸,唇角噙着一抹熟悉的笑意,一口白牙在夜色中格外分明。
“秦义!好小子,你可算回来了!”华天辰瞬间卸了防备,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所有的焦灼与委屈都化作激动,“自从上次一别,你杳无音讯,可把我急坏了!这些年你去哪了?”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随我回后宫。”秦义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扫过街角暗处,“你的人跟着呢,但暗处还有华天民的眼线。”
华天辰这才警醒,跟着秦义绕到宫墙僻静处。秦义足尖一点,身形如狸猫般跃上墙头,伸手将华天辰拉了上去。两人踩着宫瓦潜行,翻过高墙、穿过花廊,竟是凭着一身轻功底子“偷”回了后宫。华天辰哭笑不得:“我这大皇子当得,竟要爬墙回自己家,说出去都没人信。”
推开禁地偏殿的门,暖意与酒香扑面而来。桌上早已摆好了一桌佳肴,烫好的美酒冒着热气,青女、念一与飞星正候在一旁。见两人进来,青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连忙上前为他们斟酒。这桌宴席是秦义特意嘱咐她备好的,虽说是借华天辰的地方待客,却满是心意。
酒过三巡,华天辰终于卸下了皇子的架子,端着酒杯长叹一声:“好兄弟,若不是为了藏着你们,我也不至于被天民逼到这份上……这西华城是我的家,我却要让你们藏在冷宫里苟活,真是委屈你们了。”
秦义静静听着,时不时为他添酒。青女轻声道:“大皇子肯冒天下之大不韪护着我们,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何来委屈之说?”
酒意上涌,华天辰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将这些年的苦衷一股脑倒了出来。“我母后走得早,我和天民从小跟着父皇长大,我曾以为我们兄弟会一直和睦……”他声音带着酒气的沙哑,眼角渐渐泛红,“我看着他从小体弱,事事都让着他,可如今他为了皇位,竟要置我于死地……”
这位平日里沉稳的大皇子,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念一垂眸拭泪,她虽断了红尘,却也懂这份兄弟反目的苦楚;青女默默递上帕子;就连心智单纯的飞星,也看出了他的难过,笨拙地将华天辰的脑袋揽在胸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滑稽却格外真诚。
秦义放下酒杯,沉声道:“我自幼孤苦,是师父给了我性命,师姐待我如亲妹,念一师叔与飞星师叔数次救我于危难。而你,华兄,明知藏着青女会惹祸,却依旧认我这个兄弟,护着我的人。你有难,我秦义岂能袖手旁观?”
华天辰闻言,望着秦义真诚的眼睛,忽然笑了,嘴里喃喃着“好兄弟”,便一头栽在桌上睡了过去。他不知,这一切都是秦义的安排。早在西域帝君临终前,便曾私下嘱托秦义辅佐皇子,虽未明说立谁为帝,但那番“莫让西域陷入内乱”的叮嘱,让秦义明白他更属意仁厚的华天辰。而华天民虽有智谋,却心性阴狠,若继位必生祸端。秦义早已决定,要带青女一行离开,为华天辰断了这最大的把柄。
青女早已知晓秦义的打算,她不愿再拖累华天辰,自当应允。念一起初以为西域是青女的归宿,此刻见青女眼中对秦义的信任与对安稳的渴求,才知自己错了,心中满是愧疚。
夜色正浓,秦义带着三人悄然潜出西华城,一路向东,直奔紫薇仙山。那是如今唯一能安置他们的地方。哪怕只有一成把握能求得紫薇仙山接纳,他也要一试。
次日清晨,华天辰在偏殿的软榻上醒来,头痛欲裂。他揉着眉心坐起身,殿内空无一人,唯有桌上的残羹冷炙与一封素笺。他拿起笺纸,秦义的字迹跃然纸上:“华兄,你所困者,乃‘藏’之一字。我已带青女等人前往紫薇仙山,为你解了这后顾之忧。太师说‘顺其自然’,不是让你放弃,而是让你守好本心,帝君未立储,是不愿看到你们兄弟相残,他要的是能护西域百姓的君主。振作起来,西域需要你。”
华天辰将信纸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先前的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他整了整锦袍,大步向朝堂走去。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
另一边,秦义带着三人穿过西域边城,终于抵达紫薇仙山脚下。山门前的结界泛着淡紫色光晕,秦义抬起手腕,腕上的五彩狮毛手链骤然亮起,流光溢彩间映亮了结界。这是紫薇仙子当年亲授的通行标识。
不过片刻,结界缓缓打开,一名身着粉裙的少女缓步走出,身后跟着一头通体雪白的巨型狮子,狮鬃如流云般蓬松。“秦义,你可算来看我了!”少女正是紫薇仙子,语气亲昵得不加掩饰。
青女下意识地垂下眼,指尖轻轻绞着衣角。她虽不知紫薇仙子与秦义的渊源,却也看得出两人关系匪浅。紫薇仙子却毫不在意,笑着拍了拍秦义的肩膀,转头便对青女三人温和颔首:“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进山歇息吧。”
秦义心中一松,连忙将此行的缘由细细道来,恳求紫薇仙子与众仙商议,让青女等人暂住。紫薇仙子听罢,摆了摆手:“多大点事,我这里别的没有,清净地方有的是。你们放心住下,有我在,没人敢来扰你们。”
阳光穿过仙山云雾,洒在众人身上,一路的奔波与不安,终于在此刻化作了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