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星之地,人、仙、魔、下方妖鬼兽与佛道宗门并存,势力盘根错节,与古籍记载的洪荒乱世别无二致。秦义初入此地时,还曾奢望能比故地少些纷争,如今才彻底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古星之地的江湖,比故地更烈、更险,纠葛也更稠密。
与华天辰彻夜长谈,烛火燃尽了三盏,两人从西荒妖兽异动聊到三域权谋,从抗妖后勤筹谋到全域人心凝聚,字字句句皆能说到彼此心坎里。秦义心中感慨万千:朋友二字,从不是刻意强求,而是恰逢其时的灵魂相契,华天辰便是这份缘分最真切的印证。
为掩人耳目、护秦义周全,华天辰亲书密旨,命他以西域储君特使的身份前往灵石矿坑。灵石于古星而言,既是修真者突破境界的根基,更是域邦强盛的命脉,珍贵程度堪比故地的黄金。寻常修士以灵石交易,商户以灵石兑票流通,连孩童都知晓“一块上品灵石,可换十户三年温饱”。
秦义主动请缨主导开采,实则藏着两层心思:一是为抗妖大业储备充足后勤,二是借开采之名,将锁魔处所得的海量灵石悄悄归还西域。虽说他修为精进仍需灵石,但如今他已破真法境,寻常水灵石对他助力甚微;更重要的是,他绝不愿欺瞒华天辰这位兄弟,若日后此事败露,兄弟情谊必生嫌隙。
孤身抵达矿坑指挥处,秦义径直找到总管事,将鎏金密旨递了过去。总管事起初还端着官威,眉眼紧绷如拉满的弓,待看清密旨上华天辰的亲笔印章与朱砂批注,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再转为谄媚的潮红,腰杆弯得像株被风压垮的稻穗:“不知特使驾临,有失远迎!快请上座,我这就召集所有管事听候差遣!”
不过半柱香,大小管事便齐聚厅堂,个个锦衣束带,脸上堆着刻意的恭敬。他们虽不知这位蒙面特使的来历,但“储君亲派”四个字便足以让他们俯首帖耳。表面上,所有人都拍着胸脯保证“为西域开采鞠躬尽瘁”,秦义却从那些过分热情的眼神里,读出了官场惯有的虚与委蛇。
当日,秦义并未急于发号施令,只是淡淡几句“先熟悉情况”便散了会。散会前,他特意吩咐:“把采工张白叫来,我有话问。”话音刚落,几个管事的脸色微变,却不敢多问,连连应着“这就去传”。秦义端着茶盏暗笑:他怎会忘记这位初到西域时结交的兄弟?当年矿洞崩塌,两人被乱石冲散,如今重逢,不知张白会是何等模样。
管事们层层传话,到了张白耳中已变了味:“特使点名要问你话,少说话多磕头,敢乱嚼舌根,打断你的腿!”张白虽出身市井,却也是个机灵人,嘴上连连应承,心里早已盘算着如何应对。毕竟矿坑这些年的猫腻,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踏入厅堂时,张白规规矩矩行叩首大礼,起身后果然垂着头,连眼皮都不敢抬。秦义故意端着架子不吭声,想捉弄他一番。没等张白开口,秦义突然拍案怒斥:“抬头!”张白吓得双腿一软,“噗通”又跪了下去。余光瞥见特使脚上那双云纹青云靴,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他浑身发抖,先前备好的说辞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能死死磕着头,额头撞得地面“咚咚”响。
秦义憋笑憋得肚子疼,慢悠悠蹲下身,伸手托起张白的下巴,故意粗着嗓子道:“抬起头来,让本特使看看!”张白心中五味杂陈,只当是自己犯了什么事,闭着眼硬着头皮抬头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他突然“啊”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后退一丈多远,双手抱头蹲在墙角。
秦义早料到他会惊讶,却没料到反应这么大。只听张白带着哭腔哀嚎:“好兄弟!我知道你死得冤!当年矿洞塌了我拼了命想救你,可实在挖不动啊!你别来找我索命,我给你烧纸钱!”
“好你个张白!”秦义又气又笑,“当初明明是我拉着你逃出来,你倒好,不仅不认账,还咒我死?”
熟悉的语气让张白一愣,他慢慢放下手,偷偷瞥了一眼。秦义挑眉看着他,眼底满是笑意。张白猛地扑过来,一把攥住秦义的手腕,又摸了摸他的脸颊,确认是温热的肉身,当即激动得涕泪横流:“真的是你!秦义!你没死!我还以为你早被埋在矿洞里了!”
“谁跟你说我死了?”秦义故意挤兑,“当年你不是说要带我混,看看你现在这模样,有当大哥的样子吗?”
“哎哟我的好大哥!”张白反应极快,立马改了口,凑到他身边献殷勤,“我就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不过你咋在这儿?今天新来了个特使,管事们吓得魂都没了,说要抽查我呢!这地方不安全,咱快溜!”说着就要拉秦义往外走。
秦义挑眉反问:“你觉得我为啥会在这儿?”
张白愣了愣,上下打量着秦义的衣饰,突然惊呼:“你、你就是那个特使?!”见秦义含笑点头,张白高兴得手舞足蹈,拍着大腿道:“我就说我没看错人!当年一起挖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绝不是池中之物!”
秦义不再端着官威,勾住他的肩膀按到椅子上,两人促膝长谈。张白把矿坑的猫腻一股脑倒了出来:管事们中饱私囊,把上品灵石换成次品充数;为了省事缩减开采范围,明明有新矿脉却故意拖延;底下采工稍有不满就克扣工钱……桩桩件件都触目惊心。秦义听得脸色沉了下来,却也明白初来乍到不能急于清洗,这些管事暂时还得用。
他把抗妖大计和归还灵石的打算告知张白,当听到“妖兽来袭会屠城”时,张白脸上的嬉皮笑脸彻底消失,想起自己往日偷奸耍滑的模样,愧疚地低下了头。秦义见状,附耳说出计划:“你继续以采工身份潜伏,帮我盯着管事们的动向,有消息悄悄传我,别暴露咱们的关系。”张白重重点头,眼神里满是郑重。
张白离开后,秦义召集管事们,重申了扩大开采、储备灵石的指令,言语间还“肯定”了他们的“辛苦付出”。管事们以为张白在特使面前说了好话,个个松了口气,暗地里却串通起来,打算给这位“年轻特使”使绊子,让他知道矿坑谁说了算。
夜色渐深,巨星悬于天际,山谷间传来一声低沉的巨兽嘶吼,震得地面微微发麻。秦义心中一动,是顶吽!这头曾与他在矿坑崩塌时同生共死的开采神兽,如今还在矿坑中。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脚步轻快地向神兽栖息的山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