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血腥气的风卷过战场,胡山猫着腰再次摸到林成吉身边 。守将正扶着断墙喘息,胸口的甲胄破了个大洞,鲜血浸红了大半衣襟。他没半分犹豫,左臂箍住林成吉的腰,右掌快准狠地劈在对方后颈,林成吉闷哼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此时的西域第一防线,早已没了往日固若金汤的模样。黑色粘液像腐肉上的脓水,顺着断壁往下淌,烈火啃噬着木质箭楼,浓烟裹着焦臭味冲天而起。尸骸堆得快没过马腹,妖兽的铁蹄踏过将士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偶尔有未断气的士兵挣扎着抬头,下一秒便被妖兽的血盆大口咬住脖颈,喉管断裂的脆响混在嘶吼里,成了战场最刺耳的背景音。
胡山脊背绷得像张弓,把林成吉架到背上,每一步都踩在血泊与尸块之间。他不敢回头,只知道往前跑,直到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竟是林成吉的坐骑 “踏雪”!那匹曾随将军征战三年的白马,此刻正冲破妖兽的围困逆行而来,马鬃上沾着血,却依旧昂首,像是绝境里递来的一线生机。
胡山哪敢耽搁,一把将林成吉扶到马背上,自己踩着马镫翻身上去,紧紧抱住将军的腰。踏雪似乎懂了主人的危局,长嘶一声,四蹄翻飞,载着一将一营长,从混乱的战场里撕开一道口子,朝着西域腹地狂奔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胡山才在一处山洞前停下,生起篝火。林成吉是被篝火的暖意烘醒的,他猛地坐起身,胸口的伤口被扯动,却顾不上痛,指着胡山的鼻子怒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抗命绑我 !防线还在,你却把我带离战场,是想让我做逃兵吗?”
胡山早料到将军会动怒,膝行两步拜倒在地,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将军息怒!第一防线已经破了,西路军…… 西路军全没了!可您不能死啊!您要是没了,西华城谁来守?城里的百姓,难道要等着被妖兽啃食吗?”
林成吉浑身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望着洞外踏雪的身影,又想起那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兵,胸口突然像被重锤砸中,喉头一甜,一口暗红的血直直喷在篝火边的枯草上。
胡山见状慌了,连忙磕头:“将军,是属下说错话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罢了。” 林成吉摆了摆手,声音沙哑,“你也是为了我好。” 他撑着地面起身,伸手将胡山扶起来,眼底的怒火褪去,只剩沉甸甸的愧疚,“现在不是怨怼的时候,我们立刻去第二防线 。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守住下一道关。”
胡山松了口气,连忙扶着林成吉上马。看着踏雪的马蹄扬起尘土,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当年师父劝他勤修 “踏云诀”,他总嫌枯燥,如今虽有苦海境的修为,却只能靠运转真气勉强跟上马蹄,连护着将军都这般吃力。他暗自咬牙,等这场仗打完,定要好好修炼,再也不做拖后腿的人。
与此同时,西华城的宫殿里,华天辰正盯着案上的军报,手指微微发颤。二十万西路军,就这么没了 。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连着三宿没合眼,他的眼窝深陷,原本温润的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沉郁。殿内的文武百官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宫外的西华城更是静得可怕,炊烟比往日稀薄了许多,街道上偶尔走过的百姓,脸上也满是愁容,像是一座在无声祭奠的城。
自华天大帝仙逝后,慧智国就没安生过。丞相早就劝他登基掌印,可他知道,朝中还有人不服,尤其是弟弟华天民 。那股藏在眼底的野心,他不是没看见。所以他一直坐在储君的位子上,连颁布政令都要从偏座开口,却没察觉,百官看向他的眼神里,早已多了几分失望。
而西域第二防线,此刻正透着几分紧张的忙碌。这里是除妖联军临时搭建的要塞,没有足够时间筑造夯土城墙,便借着两里宽的 “断云河” 做天然屏障。对岸平阔处已垒起十里长、一丈高的石墙,哨塔、箭楼密密麻麻立在墙后,玄色的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林成吉刚到防线前,就解开腰间的束甲带扔给胡山,沉声道:“把我绑了,带去见二皇子 。丢了第一防线,我没脸见人,更没脸逃罪。”
胡山咬了咬唇,却还是依言做了。可当他们见到华天民时,却愣住了。眼前的二皇子早已褪去了去年的青涩,玄色战甲穿在身上竟有了几分威严,眉宇间的沉稳全然不像个二十出头的人。他盯着被绑住的林成吉,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胡山,沉默了片刻,突然起身走到林成吉面前,亲手扯断了麻绳。
“你们从尸堆里逃出来报信,是大功,何罪之有?” 华天民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量,他转向胡山,又道,“林将军知道留着性命才能守防线,不做无谓的牺牲,这是不负先王所托,又何罪之有?”
林成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他膝行两步,再次拜倒:“二皇子不怪我…… 我愿以残躯效命,誓死守住第二防线!”
“林将军这话就见外了。” 一旁的军师相夷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眼底却藏着算计,“为二皇子效劳,便是为华氏宗族效劳 。您说对吗?”
林成吉心里一明,瞬间懂了相夷的话。他虽不愿卷入皇子之争,可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若拒绝,不仅自己难立足,连胡山都可能受牵连。他深吸一口气,低头道:“属下明白。”
胡山见将军应了,也跟着磕头 。反正都是为了慧智国,跟着谁都一样,只要能杀妖兽、护百姓,便够了。
当天,华天民便下了令:任林成吉为中路军首辅大将,全权负责第二防线的布防;胡山则任副将,辅佐林成吉。
林成吉没敢耽搁,接手防务的第一晚,就拉着玄真军的锋秀大将军密谈半宿,调来了千余名修真者,在石墙前布下 “玄水结界”! 这结界虽挡不住妖兽的利爪,却能化解巨鸟喷吐的黑色毒液。接着,他又从各营挑选会水的猛士,造了几十只窄小的木筏,筏身涂成深褐色,藏在河湾的芦苇丛里做暗哨;最后,他让胡山组织劳工赶制储水袋,万一断云河被妖兽污染,也好有备用的水源。
短短三日,第二防线便掀起了一场总动员。华天民站在哨塔上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相夷凑过来,低声道:“殿下英明,林成吉果然是难得的将才。”
“林老将军(林素)当年是父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虎父无犬子。” 华天民望着石墙下忙碌的士兵,眼底闪着光,“有成吉在,日后重整西路军就不愁了 。这慧智国,终究需要能扛事的人。”
相夷笑着点头,眼底的算计更浓了 ,笼络了林成吉,殿下离那王座,又近了一步。
变故发生在第四日清晨。断云河上突然起了浓雾,白蒙蒙的一片,连对岸的石墙都看不清。藏在芦苇丛里的水兵老周正擦着腰间的弯刀,忽然听见身边的小兵一声惊呼:“周哥,你看那是什么?”
老周抬头,只见浓雾中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光点 。那是巨鸟的眼睛!一双双透着冰冷的凶光,正从雾里俯冲下来。他刚要喊 “戒备”,一团粘稠的黑粘液突然从天而降,瞬间裹住了小兵的头。那粘液带着腐臭,一碰到皮肤就开始灼烧,小兵连惨叫都没发出来,身体便软倒在筏上。
紧接着,一只翼展丈余的巨鸟俯冲下来,尖利的爪子直接刺穿了老周的胸膛。老周忍着痛,猛地抓起腰间的火棍,“噌” 地划燃火石 。这是约定的警报信号!他扯开嗓子嘶吼:“妖兽来了!快报信 ——”
话音未落,巨鸟的尖喙已经啄穿了他的喉咙。火棍落在木筏上,燃起一团小小的火苗,在浓雾里格外显眼。
河岸边的哨兵看到火光,立刻敲响了战鼓。“咚!咚!咚!” 鼓声像惊雷滚过水面,瞬间传遍了整个防线。林成吉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刃映着晨光,他高声喊道:“各营就位!结界起!弓箭手准备。 今日便是死,也要把这群孽障挡在断云河对岸!”
将士们纷纷举起兵器,玄水结界在石墙前亮起淡蓝色的光,箭楼上的弓箭手搭箭拉弓,瞄准了浓雾中的黑影。胡山站在林成吉身边,运转起体内的真气,掌心泛起淡淡的白光。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将军失望。
浓雾里,妖兽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一场比第一防线更惨烈的厮杀,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