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撞见的那人实在诡异,圣女曼姝倩满心困惑,回宫后便匆匆将所见所闻禀报给南域法尊。可法尊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经文,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圣女见状,只好将满肚子疑问咽回腹中,躬身退了出去。
幽林圣殿的朱门在圣女身后缓缓闭合,殿内瞬间只剩法尊一人。他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周身萦绕的清圣气息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凝的阴寒。不过半柱香功夫,殿中凭空卷起一阵黑风,雷魔真君的身影在风雾中凝实,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古星的尘土。
“恩人既救我脱困,又手握魔天正印,可否明示此举用意?”雷魔真君跨步上前,声如洪钟,目光灼灼地盯着宝座上的身影。他始终猜不透这位南域法尊的底细。
法尊依旧沉默,缓缓解开腰间的玉扣,玄色法袍滑落肩头,露出内里暗绣幽冥纹路的衣袍。他缓步走下宝座,在距雷魔真君一丈之地站定,周身气息骤然一变,声音也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清冽:“千年之前,若非大魔天巧言蛊惑,魔、鬼、妖三族怎会落得被困千年的下场?他自己也终为谎言付出代价,魂飞魄散。本公主能得魔天正印,不过是因缘际会。倒是真君,难道不恨他吗?”
“你到底是谁?!”雷魔真君浑身一震,千年秘辛被人轻易道破,让他心头掀起惊涛,“这些旧事,除了三族遗老,绝无外人知晓!”
“你再仔细看看。”法尊轻笑一声,身形微转,衣袂翻飞间,面容已悄然变换。原先清癯的道人模样褪去,化作一位中年女子,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勾人的妖艳,却又身着绣着鬼纹的玄色宫装,透着皇室独有的尊贵威严,两种气质在她身上诡异融合,却丝毫不显违和。
“鬼族公主!你不是早在当年的浩劫中殒命了吗?”雷魔真君惊得后退半步,手按腰间魔刃,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殒命?不过是世人看错了罢了。”女子抬手抚过鬓边珠花,语气带着千年的沧桑,“当年是我亲自带鬼族精锐来古星布下破界大阵,谁知阵眼遭人暗算,反噬之力让我无法返回下方世界,只能隐匿在南域,一待便是千年。这千年来,我勤修鬼族真法,就是为了恢复实力,替魔、鬼、妖三族报当年的血海深仇!”她字字泣血,眼中翻涌的恨意让殿内温度都降了几分。
雷魔真君脸上露出颓然之色,缓缓收回手:“魔主临终前留有遗命,命我等不得再兴兵攻伐北天。千年光阴已逝,当年的恩怨,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过眼云烟?”鬼族公主陡然提高声调,清脆的嗓音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八百万魔兵被封入镇魂棺,四大魔君身困古星,妖族圣主元灵溃散,鬼族精锐十不存一。这一切都是拜大魔天临时变卦所赐!若不是他,我们早已踏平北天,执掌六界!”
“魔主如此抉择,定有他的苦衷。”雷魔真君叹了口气,语气诚恳,“不管怎样,公主救我脱困,此恩我必报。只是攻伐北天之事,绝无可能。”
鬼族公主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语气稍缓:“也罢,此事暂且不提。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我救下雪魔真君,咱们再从长计议。”
“救雪魔?你要做什么?”雷魔真君警觉起来。
“届时我自会召唤你。”鬼族公主说着,掌心泛起一团黑雾,魔天正印从中缓缓浮现,印身刻着的魔纹在黑雾中流转生辉。雷魔真君见印如见君,下意识躬身行礼,身形化作一道雷光,钻入印中。
与此同时,魔界明珠宫内却是一派平和。郭蜜香整日守在秦义身边,端茶送水,言语间带着少女的娇羞;守将郭正除了处理防务,每日都会抽时间来找秦义“探讨”魔界秘闻,语气殷勤得近乎谄媚。秦义心中清楚,这位守将是听闻了自己“大魔天主转世”的传言,有意拉拢,甚至想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可他心中只有返回古星的念头,对郭蜜香的示好毫无波澜,反倒对郭正的刻意讨好有些哭笑不得。
三人正围坐闲聊,忽闻中天传来一声震耳惊雷,整座明珠宫都剧烈震颤起来。“何人擅闯魔都结界?”郭正脸色骤变,大喝一声,飞身而出。秦义与郭蜜香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了出去。
只见宫门外,一位银甲大将傲然而立,甲叶上流转的雷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郭正跟在他身后,腰杆挺得笔直,却始终微微躬身,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足以说明来人身份尊崇。直到宫中众将纷纷跪地拜谒,秦义才惊知。此人竟是魔界四大魔君之一的雷魔真君!他躲在人群后暗中观察,见雷魔真君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的魔君形象截然不同,心中颇为诧异。
此前火魔真君曾告知他,四大魔君皆被封印在古星。如今雷魔竟能自行脱困,再想到魔天正印落在南域法尊手中,秦义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安。为了弄清真相,他找到郭正,旁敲侧击地询问雷魔的来历。当确认雷魔是从古星返回后,他连忙请求郭正安排自己与雷魔相见。郭正深知魔君脾气阴晴不定,不敢贸然应允,只得以“真君刚归,需静养”为由推脱。秦义生怕错过这返回古星的唯一机会,趁郭正不备,悄悄溜到了雷魔暂住的偏殿。
“您就是雷魔真君?”秦义站在殿门口,声音带着几分忐忑。
雷魔真君正把玩着一枚雷纹玉佩,闻声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何人?找本君何事?”
“我……我听闻真君刚从古星回来,想问问您……”秦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话语吞吞吐吐。
雷魔真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是想问,本君如何脱困的?”
“对对对!”秦义连忙点头。
“不过是在古星待得久了,腻了,便自行回来了。”雷魔真君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傲气。
秦义心中了然,知道他是在说大话,却不敢戳破,只能赔笑道:“真君神通广大,实在令人敬佩。不知您在古星时,是否去过紫山?”
“紫山?那等贫瘠之地,本君不屑一去。”雷魔真君摇头。
“那西荒呢?”
“更是无趣。”
秦义接连报出古星几处要地,都被雷魔一一否决。直到他提及“南域幽林”,雷魔真君的动作才骤然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幽林倒是个好地方,只是那南域法尊……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她根本不是人,而是……”说到此处,他突然住口,锐利的目光扫向秦义,“你到底是谁?为何对古星如此熟悉?”
秦义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将自己如何来到魔界、又如何获得魔天正印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话音刚落,郭正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见两人相谈甚欢,连忙上前凑趣,添油加醋地将“秦义是大魔天主转世”的传言宣讲了一遍,连秦义在古星的种种“神迹”都编排得有模有样。
“你说他丢了魔天正印?”雷魔真君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重新审视着秦义,眉头微蹙,心中竟升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少年身上,隐约有当年魔主的气息。
“您……您怎会知道魔天正印之事?”秦义心中一惊。
不等他开口,郭正已抢先说道:“真君有所不知,这魔天正印原是在秦公子手中!他在古星时,便是靠这枚印玺救了火魔与夜魔两位真君……”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秦义获得印玺、解救魔君的经过,细节之详尽,甚至比秦义自己的叙述还要生动。
“胡闹!”雷魔真君猛地拍案而起,双目赤红,周身雷光暴涨,整座偏殿都被笼罩在恐怖的威压之下,“你丢了魔主遗留的印玺,却让本君欠了那女人的人情,简直该死!”他双手握拳,甲缝中渗出的雷光噼啪作响,原本的书卷气荡然无存,尽显魔君的暴戾。
郭正吓得双腿发软,转身就想溜,却被雷魔一声怒喝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秦义虽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威压,却并未惊慌。他知道雷魔若真想杀自己,根本不会废话。他静静站在原地,等待雷魔的发落。
“你认识南域法尊?”雷魔真君的怒火渐渐平息,语气沉凝地问道。
“不算认识,我只是从南域逃出来的。”秦义如实答道,话锋一转,反问道:“难道是南域法尊救了您?”
“你怎会知晓?”雷魔真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因为火魔与夜魔两位真君,都是我以魔天正印解救的。”秦义平静地说道。
雷魔真君周身的雷光彻底收敛,他转头看向郭正:“火魔与夜魔,已回魔都了?”
“回真君,两位真君早前便已返回,如今正在各自府邸静养。”郭正连忙答道,额头上满是冷汗。
“看好这小子,别让他乱跑。”雷魔真君留下一句话,身形化作一道雷光,风驰电掣般消失在殿外。秦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豁然开朗。雷魔定是去寻南域法尊讨要魔天正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