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苏州,李慕白与周芷萱并未耽搁,径直往西南方向的杭州府而去。江南水网密布,陆路反不如水路便捷,二人便租了一艘乌篷小船,由老艄公摇橹,沿着京杭大运河的支流,悠悠南下。
舟行水上,两岸景色如画卷般徐徐展开。稻田阡陌,桑林竹海,白墙黛瓦的村落点缀其间,偶有古塔钟声悠扬传来,确是一派人间天堂的景致。然而,越是靠近杭州,河道上的船只便越发密集,其中不乏装饰华丽、有护卫随行的大船,以及一些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江湖客乘坐的快舟。空气中,一股无形的紧张与期待感,随着湿润的水汽弥漫开来。
“前辈,看来这天阙剑阁的消息,引来的关注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周芷萱看着往来舟船上那些明显非同一般的乘客,低声道。
李慕白立于船头,青衫在微风中轻拂,目光平静地扫过水面。“利益动人心,何况是涉及空间法则的神器与上古剑修传承。此番西湖之会,龙蛇混杂,正邪难辨,届时必有一番龙争虎斗。”
他心中清明,那天阙剑阁早不现世晚不现世,偏偏在他南下寻找玉玺碎片、自身又需空间类传承之时传出风声,未免太过巧合。但即便明知可能是局,为了提升实力、解决隐患,他也必须去闯上一闯。
两日后,小船驶入杭州地界。远远已可望见西子湖潋滟的波光与环绕的翠色山峦。尚未靠岸,便能感受到一股冲霄的剑气与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自西湖方向传来,虽不强烈,却凝而不散,仿佛在昭示着某种古老存在的苏醒。
弃舟登岸,进入杭州城,更是人满为患。城内客栈几乎爆满,酒楼茶肆座无虚席,到处可见携刀佩剑的江湖人士,南北口音混杂,甚至还有一些身着异域服饰、气息古怪的人物。谈论的话题,十之八九都围绕着雷峰塔与天阙剑阁。
李慕白二人费了些周折,才在靠近西湖、相对僻静处寻了一间尚有空房的小客栈住下。
是夜,月明星稀。
李慕白并未急于休息,吩咐周芷萱在客栈留守戒备,自己则悄然出门,趁着夜色,如同一缕青烟,朝着西湖雷峰塔的方向潜行而去。他欲要亲自探查一番,看看这剑阁现世的征兆,究竟是何光景,也好早做打算。
夜晚的西湖,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与薄雾之中,平添几分神秘。雷峰塔巍然矗立于夕照山上,塔身古朴,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李慕白并未直接靠近雷峰塔,而是在距离塔身尚有数里的一处高地停下,运转《天子望气术》,双眸清辉流转,远远观望。
只见那雷峰塔周遭,气机异常混乱!无数道或强或弱、或正或邪的气息盘踞在塔的四周,明哨暗岗林立,彼此警惕,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显然都在等待剑阁正式开启的时机。而在塔身之上,隐隐有一层无形的、蕴含着凌厉剑意与空间波动的屏障,将整个塔身笼罩,那冲霄的异光与隐隐龙吟,正是从这屏障之后透出。
“果然有禁制,而且极其强大古老。”李慕白心中了然。这层屏障,恐怕就是天阙剑阁的护山大阵残余,非蛮力可破,需等待其自行削弱或找到正确入口。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潜伏在暗处的身影。其中几股气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靠近塔基的阴影中,潜伏着数道身影,气息阴冷晦涩,与那日冰魄星宫外遇到的幽冥黑袍人同源,显然是幽冥道余孽。
另一侧湖畔柳林中,则隐有浩然正气流转,虽极力掩饰,却逃不过李慕白的感知,应是白鹿书院的人。
更远处的水面上,停泊着几艘看似普通的画舫,但舫中透出的气息却沉凝如山,带着水汽与煞气,多半是掌控此地水路的漕帮高手。
此外,还有一些独来独往、气息或凌厉或诡秘的身影,散落在各处,皆非易与之辈。
“还真是群英荟萃……”李慕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在这时,他怀中那许久未有异动的幽冥帖,竟微微发热,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带着挑衅与引导意味的波动,指向雷峰塔东南方向的一片竹林。
李慕白目光一寒。幽冥道主?他果然也来了!而且似乎知道自己在此,故意引他前去?
他略一沉吟,决定前去一探。如今实力大增,又身处杭州地界,各方瞩目,谅那幽冥道主也不敢轻易掀起大战。
他身形一晃,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竹林掠去。
竹林幽深,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林间空地上,一道笼罩在宽大黑袍中、周身幽冥之气缭绕的身影,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正是幽冥道主!
“你终于来了。”幽冥道主并未回头,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本座就知道,这天阙剑阁,你定然不会错过。”
“引我来此,是想报星宫之仇,还是另有所图?”李慕白停在竹林边缘,声音冰冷。他能感觉到,眼前的幽冥道主气息虽依旧深沉,但似乎比在星宫时稳定了一些,看来那丝星核碎片对他确实有所助益。
“仇,自然要报。”幽冥道主缓缓转身,黑袍下那双惨绿色的鬼火眼眸死死盯着李慕白,充满了怨毒,“不过,在剑阁开启之前,你我或许可以……暂时合作。”
“合作?”李慕白嗤笑一声,“与虎谋皮吗?”
“哼!”幽冥道主冷哼一声,“那天阙剑阁的禁制非同小可,非一人之力可破。据本座所知,欲开启剑阁,需集齐三枚‘剑钥’。其中一枚,便在江南洛家手中。另一枚,据传落入了海外‘蓬莱三岛’之一的‘金鳌岛’使者手中。至于第三枚……尚未有确切消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诱惑:“本座知晓你与洛家那女娃在苏州有过一面之缘,或可从其身上着手。而本座,自有办法对付那金鳌岛的人。你我联手,先夺剑钥,开启剑阁,至于阁中宝物,届时再各凭本事,如何?”
李慕白心中冷笑,这老魔头打的倒是好算盘,想借他之力夺取剑钥,至于合作?恐怕剑阁一开,第一个翻脸的就是他。
“不如何。”李慕白直接拒绝,“木某行事,尚无需与幽冥邪魔为伍。”
“敬酒不吃吃罚酒!”幽冥道主眼中鬼火暴涨,杀机毕露,“既然如此,那便在剑阁之外,先分个高下!”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袖中一道乌光激射而出,并非攻向李慕白,而是直冲天际,轰然炸开,化作一个狰狞的幽冥鬼首图案,在夜空中熠熠生辉,方圆十里清晰可见!
信号!
他在召唤同党,或者……是在故意暴露李慕白的位置!
“找死!”李慕白眼神一厉,正要出手将这老魔留下。
然而,就在幽冥道主发出信号的刹那——
“咻!咻!咻!”
无数道破空声骤然从竹林四周响起!密集的弩箭、淬毒的暗器、以及各种属性的罡气攻击,如同疾风骤雨,从不同方向朝着李慕白所在的位置覆盖而来!其中竟夹杂着几道凌厉的剑光与浩然正气!
攻击并非只来自幽冥道一方!那些潜伏在雷峰塔周围的各方势力,显然都被那信号惊动,或者早有预谋,此刻竟不约而同地,将攻击矛头指向了突然出现在此地的李慕白!
显然,他“木白”的身份与混沌传承,早已被各方知晓,此刻他被幽冥道主引出,正好成了众矢之的!有人想趁乱除掉他这个变数,有人想试探他的实力,更有人想浑水摸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李慕白临危不乱,甚至早有预料!
“混沌冰魄,星龙护体!”
他低喝一声,周身灰蓝色的混沌冰魄星龙气轰然爆发,瞬间在体外凝聚成一道凝实无比、表面有星辰冰纹流转的护体罡罩!
“叮叮当当……噗噗噗!”
无数攻击落在罡罩之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大部分攻击直接被罡罩震碎、弹开,少数威力较强的,也被那蕴含的极致寒意冻结、迟滞,难以寸进!
而李慕白的身影,在硬抗下第一波攻击的刹那,已然动了!
《缩地成寸》结合新领悟的空间妙用,身形如同鬼魅般在竹林间几个闪烁,瞬间脱离了最密集的攻击范围!
他并指如剑,目光锁定了人群中几个气息最强、出手最狠的身影——一名漕帮香主,一名疑似金鳌岛的海外修士,以及一名出手狠辣的白鹿书院叛徒(从其浩然正气中的杂质判断)!
“嗤!嗤!嗤!”
三道凝练的灰蓝色剑气,如同索命的寒光,后发先至,瞬间穿越混乱的战团,精准地没入那三人的眉心!
那三人脸上还带着惊愕与贪婪的神色,身体便猛地一僵,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下一刻,整个人从内而外被恐怖的寒意冻结,随即“嘭”地一声化为冰晶粉末,消散于无形!
秒杀!
三名至少先天后期的好手,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已神魂俱灭!
这狠辣果决、精准无比的反击,瞬间震慑住了其他围攻者!攻势不由得一滞!
而就在这短暂的停滞间,李慕白目光如电,猛地射向幽冥道主之前站立的位置,却发现那老魔头早已借着混乱,再次化作一道幽冥鬼影,遁入地下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声充满怨毒的冷笑在竹林中回荡。
“跑得倒快。”李慕白冷哼一声,知道今日已无法留下这滑不留手的老魔。
他不再恋战,身形一晃,便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却在此刻响起:
“木先生请留步。”
只见竹林外,不知何时已立着数道身影。为首者,正是那日在苏州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秋水剑”洛清漪。她身后,跟着几名洛家护卫,以及一位气度沉稳、手持罗盘、身着道袍的老者。
洛清漪手持长剑,英姿飒爽,对着李慕白拱手一礼,语气不卑不亢:“小女子洛清漪,见过木先生。方才见先生神威,佩服之至。先生似乎与那幽冥邪魔并非一路,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慕白目光扫过她与她身后的道袍老者,心中微动。这洛家小姐此时现身,是敌是友?她口中的“借一步说话”,所为何事?
看来,这西湖之畔的风波,从他踏足的那一刻起,便已不可避免的,将他卷入了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