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能量风暴如同死亡的莲华,在战场中央轰然绽放。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湮灭之音。风暴所过之处,一切物质——瓦砾、尸体、武器残骸——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无声无息地化为最基本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地面被犁出一道深达数米、边缘光滑如镜的圆形巨坑。
离得稍近的几名银灰色制服士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暗红光芒中化为乌有。更远处的敌人,无论是掠夺者残部还是“观察者”的直属部队,都被这超越理解的恐怖景象骇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如同潮水般向着荒野亡命奔逃,再也顾不得什么任务和命令。
“首领!”
侯健和周镇目眦欲裂,拼尽最后力气冲向那爆炸的中心。罗霆生死不明,阿月生死不明,如果林凡也……
暗红的光芒缓缓散去,露出了爆炸中心的景象。
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坑底部,林凡静静地躺在那里,周身覆盖着一层焦黑的、如同琉璃般的光滑物质,那是高温瞬间熔融地面又冷却形成的。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身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开裂般的血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但他还活着。
在他身体周围,隐约还能感受到一丝极淡的、极不稳定的能量余波,那是【基因吞噬】强行容纳了过多异种能量后,陷入沉寂前最后的涟漪。
“快!救人!”侯健声音颤抖,连滚带爬地滑下巨坑,小心翼翼地将一支随身携带的、原本用于紧急情况下刺激生命潜能的药剂注入林凡颈部。
周镇也踉跄着赶到,独臂艰难地将林凡背起,一步步爬上坑沿。每走一步,他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呻吟,但他咬紧牙关,死死撑住。
幸存的龙渊战士们围拢过来,看着焦黑巨坑中背出首领的周镇,看着坑底那恐怖的湮灭痕迹,再看向周围溃逃的敌人和满目疮痍的基地,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沉重感压在每个人心头。
胜利了吗?
或许吧。入侵的敌人被打退了,那个恐怖如神的银灰色身影也被首领……“吞噬”了。
但代价,太大了。
“清点伤亡,抢救伤员,收拢战友……遗体。”侯健强忍着眩晕和悲痛,下达着命令,声音沙哑不堪。他看着被周镇小心放在临时担架上的林凡,又望向罗霆和阿月倒下的方向,心脏一阵阵抽搐。
战斗,暂时结束了。但龙渊的苦难,远未终结。
(三天后,龙渊基地,临时医疗所)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简陋的棚屋下躺满了伤员,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林凡躺在最里面的一张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他体表的裂纹没有扩大,但也没有愈合的迹象,仿佛处于一种奇异的停滞状态。侯健日夜守在一旁,用尽各种方法监测他的生命体征,试图唤醒他,但都收效甚微。
罗霆被找到了,他倒在血泊中,胸膛凹陷,气息奄奄,经过紧急抢救,勉强吊住了一口气,但伤势极重,能否醒来还是未知数。
阿月的运气稍好一些,虽然内脏破裂,多处骨折,但经过救治,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同样昏迷不醒。
周镇断臂处的伤口感染,发着高烧,却依旧强撑着处理基地的善后事宜,只有实在撑不住时才躺下休息片刻。
侯健站在医疗所门口,看着外面忙碌着清理废墟、埋葬同伴的人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憔悴。他手里拿着一张初步的统计清单,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
战斗人员阵亡超过六成,“龙牙”、“磐石”两大核心战团几乎被打残。后勤及技术人员也伤亡不小。基地防御工事损毁超过七成,储备物资消耗殆尽,尤其是药品和武器弹药,几乎见底。
龙渊,可以说是一战回到了解放前,甚至更糟。失去了最主要的战斗力和首领,人心惶惶。
“侯先生,”一名负责内部秩序的小队长匆匆跑来,脸上带着焦虑,“又有人偷偷跑了……是前几天刚收拢的那批人里的。他们说……说龙渊得罪了内城的大人物,待在这里死路一条。”
侯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疲惫:“想走的,不必强留。登记下来,以后永不接纳。告诉剩下的人,龙渊还没倒!首领还在!罗霆队长、周镇队长也还在!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龙渊就在!”
他的话带着一丝狠厉,暂时压下了浮动的恐慌。
但侯健知道,光靠口号没用。龙渊需要时间舔舐伤口,需要资源重建,更需要……一个能重新凝聚人心的支柱。
他回头,看向病床上依旧昏迷的林凡。
首领,你还要睡多久?
(林凡的意识深处)
这里是一片混沌的海洋。无数破碎的记忆、杂乱的能量、扭曲的基因片段如同风暴般肆虐。巨蚺的嘶吼、灵魂核心的冰冷低语、辐射能量的狂暴、罗霆鲜血中的愤怒与守护、还有那银灰色身影冰冷而庞大的“秩序”信息……所有这些被强行吞噬而来的一切,互相冲击、排斥、试图湮灭对方,也将林凡的自我意识撕扯得支离破碎。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艘随时可能解体的破船,在惊涛骇浪中沉浮。黑暗与混乱不断试图将他吞噬。
但总有一丝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光芒,在混沌的最深处闪烁。那是属于他本身的意志,是建立龙渊的初衷,是守护同伴的承诺,是对于强加于身的命运的不甘与反抗!
“我……不能……倒下……”
破碎的意念在风暴中艰难地凝聚。
【意识编码】的能力,在这种极致的混乱中,仿佛被置于熔炉中煅烧。它不再试图去精确控制,而是开始本能地、艰难地梳理、编译着那些狂暴的信息流。将巨蚺的基因碎片导向肉体坚韧,将灵魂能量导向精神壁垒,将辐射能量的狂暴用于冲击桎梏,将罗霆的执念化为守护的信念,甚至……开始尝试解析那最为庞大冰冷的“秩序”能量中,关于能量运用和精神禁锢的法则碎片……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意识彻底崩毁,被吞噬的一切反客为主。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混沌风暴的中心,一点稳定的、融合了淡金、幽绿与一丝银芒的光核,终于艰难地成型。
(外界,第七天)
侯健趴在林凡床边,疲惫地睡着了。连续多日不眠不休的操劳和担忧,让他达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林凡放在床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体表那些如同瓷器裂纹般的血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虽然速度很慢,但那停滞的状态确实被打破了。一股微弱但稳定的生命气息,重新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侯健猛地惊醒,看到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得浑身颤抖。
“首领?首领你醒了吗?”
林凡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睁开。
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淡金与偶尔闪过的幽绿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的……混沌色泽。仿佛经历了无尽的混乱与毁灭后,沉淀下来的某种本质。
他看向激动万分的侯健,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而微弱:
“侯健……我们……损失如何?”
他没有问敌人,没有问自己,第一个问题,是龙渊的损失。
侯健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用力抹了一把,哽咽着,将那份沉重的统计清单,递到了林凡面前。
林凡看着清单上的数字,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后面标注的“阵亡”或“重伤”,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无法言喻的痛楚与冰冷。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虽然虚弱、却仿佛经过千锤百炼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包容,并且多出了一丝冰冷“秩序”意味的力量。
这一战,龙渊几乎流尽了血。
但活下来的人,必将从余烬中,浴火重生。
而他,也将带着这份沉重,走向一条更加艰难,也更加坚定的道路。
内城的“观察者”……这笔血债,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