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悄然漫过金陵城的粉墙黛瓦。胡掌柜命案告破,真凶伏法,笼罩在坊巷间数日的惊恐与猜疑,终随着应天府衙的正式结案通告而渐渐消散。
邻里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从那血腥的“密室鬼影”,转向了对新任大理寺张评事明察秋毫的赞叹,以及对那对年轻夫妇默契智慧的称羡。
张府小院内,灯火温然。白日里的喧嚣已然远去,只余下满庭清辉与花草暗香。书房窗棂上,映出两个对坐的身影,宁静而祥和。
张子麟卸去官袍,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裰,坐在书案后的圈椅里,眉宇间带着几分案件侦破后的松弛,更深的,却是一种源于内心通达的宁静。
案头,那方古砚在灯下泛着幽光,旁边摆放着谷云裳前几日为他新购的那锭松烟墨,墨香清远,与窗外传来的隐隐栀子甜香交织,沁人心脾。
谷云裳端着一只朱漆托盘,步履轻盈地走进书房。托盘上放着一把素胚白瓷茶壶,两只同色茶盏。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家常襦裙,乌发松松绾起,簪着一支简单的玉簪,褪去了白日待客的正式,更添几分婉约柔美。
“夫君,忙了一日,喝盏茶定定神。”她声音柔和,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空处,执起茶壶,一道琥珀色的温热茶汤注入盏中,水汽氤氲,茶香四溢,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张子麟没有立刻去接茶盏,而是抬起眼,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灯火在她清丽的面容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双沉静的眸子,在暖光映照下,仿佛盛满了星辉。
“云裳,”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指尖与她微凉的手指轻轻一触,“此案能如此迅速勘破,还原真相,安定邻里,首功在你。”
他轻轻吹开茶汤上的浮沫,却没有喝,只是凝视着那漾着微光的液面,仿佛能从中看到昨夜,那惊心动魄的推理与对峙。“若非你心细如发,于市井琐事中留意胡、孙二人争执,更于那日买墨时,察觉胡掌柜习性与其所用‘凶器’之间的格格不入,一语点醒梦中人,看出那刀柄镶嵌的异常……我恐怕还要在‘熟人激怒杀人’的迷障中徘徊许久,甚至可能被那看似完美的‘密室’与‘调包’之计引入歧途。”
他抬起眼,目光诚挚,带着毫不掩饰的敬佩与感激:“得妻如此,洞察幽微,能与我把臂共析疑案,实乃子麟平生大幸。夫复何求?”
谷云裳在他对面的绣墩上坐下,双手捧着微烫的茶盏,闻言,唇角漾开一抹清浅而真切的笑意,宛如月光下悄然绽放的幽兰。她微微摇头,眸光清澈:“夫君言重了。妾身不过是偶有所感,顺口一提罢了。夫君能于纷繁线索中,抓住那刀柄细微异常,进而推演出‘凶器调包’、‘仓促伪装’之全貌,寻踪觅迹,终令真凶伏法,此方是真正明察秋毫,抽丝剥茧之能。妾身能于细微处,助夫君一臂之力,为这邻里除却一害,抚慰亡魂,安定人心,亦是妾身之幸,心中甚感安然。”
她话语平和,并无半分居功自傲之色,唯有与有荣焉的欣慰,以及对夫君能力的由衷钦佩。在她看来,能与志同道合之人,共同秉持一份对公理正义的追求,便是这世间最难得的缘分。
张子麟看着她灯下娴静美好的侧影,心中暖流涌动。他放下茶盏,伸出手,轻轻覆上她置于膝上的手。谷云裳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躲闪,任由他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柔荑包裹。指尖传来的温度,比那茶汤更暖,直透心扉。
“往日只道刑名案牍,是男子之事,”张子麟握紧她的手,语气深沉,“经此一事,我方知,这探寻真相之路,若有知己同行,能辨人所不辨,察人所不察,何其珍贵。云裳,你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我前行路上的同道与明灯。”
谷云裳感受着他掌心的力量与话语中的真挚,脸颊微微发热,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踏实与丰盈。她抬起眼眸,迎上他灼灼的目光,轻声道:“夫君志在澄清玉宇,守正持心。妾身不才,唯愿以此微末之能,常伴君侧,红袖添香,共鉴清明。”
“红袖添香,共鉴清明……”张子麟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只觉意境高远,恰合此情此景。他追求的,不就是在这纷扰世间,与心爱之人一同,拨开迷雾,得见那朗朗乾坤,清明世界吗?而谷云裳,便是那添香的红袖,不仅温暖了他的岁月,更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夫妻二人执手相望,无需再多言语。书案上灯火跳跃,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紧密相依。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见证着这书房之内,基于共同志趣、彼此欣赏与深刻理解的情感,在历经风雨洗礼后,愈发醇厚坚韧,升华至一个新的境界。
案件已了,但他们的路,还很长。而这“红袖添香,共鉴清明”的盟约,将伴随他们,走过未来的每一程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