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小时,如同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星火”的头顶。城市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运转。警报声不再是尖锐的嘶鸣,而是持续、低沉、敲打在心口的末日钟摆。没有哭泣,没有喧嚣,只有沉默的、将恐惧和悲痛嚼碎了咽下肚子的、拼尽全力的行动。
最后的堡垒:非战斗人员——老人、孩子、伤者、技术骨干家属——在苏婉和民政部门的组织下,沉默而有序地撤入地下深处的、经过加固改造的、代号“地心”的综合掩体。那里储存着仅够维持一个月的最基本食物、水、空气循环和医疗物资。入口被厚重的合金闸门封死,内部通讯与外界隔绝,只留一条绝密线路连接指挥中心。离别没有拥抱,只有深深的对视和用力的点头。孩子们被紧紧抱在怀里,捂住耳朵,隔绝着外面世界传来的、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与引擎轰鸣。
王猛的铁与血:地面上,是另一个世界。王猛成了最高军事指挥官,他的命令通过嘶吼的喇叭和加密频道,传遍每一道防线。所有库存的武器弹药被搬出,擦拭,分配到最后一名士兵手中。经过“星火”能源强化的“铁牛-IV”型震荡炮被推到预设的、最坚固的合金掩体后,炮口森然指向东南方的天空。临时赶工的、粗糙但威力巨大的单兵火箭弹和燃烧瓶堆满了战壕。城墙被再次加固,焊死的钢板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士兵们默默检查装备,将配发的、副作用巨大的战斗兴奋剂针剂小心翼翼地插在胸前口袋最顺手的位置。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碰撞的轻响和粗重的呼吸。这是一场注定有去无回的战斗,每个人都清楚。他们的任务不是胜利,而是用血肉和钢铁,为地下深处的亲人,为那座即将升空的“破晓”空投舱,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李帆的脑与火:实验室成了不眠的战场。李帆的双眼布满血丝,盯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北地”共享的资料如同天书,但他必须破解。关于“净尘”舰队能量特征、护盾频率、武器射程、编队习惯……一切可能找到的弱点。同时,他还要与“北地”的技术团队远程协作,疯狂计算“破晓”空投舱的发射窗口、最佳弹道、轨道规避策略。豆豆的生命维持系统被接入实验室的主能源,复杂的维生管线缠绕着他小小的身躯,屏幕上的心跳曲线每一次微弱的波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李帆还要分心计算全球“火种”能量汇聚的速度与路径,试图优化引导,减少豆豆的负担。他的大脑在过载的边缘燃烧。
景辉的棋与弈:指挥中心,景辉站在巨大的全息星图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星图上,代表着“净尘”舰队的九个猩红光点,正从遥远的深空,以令人绝望的速度,向着代表地球的蓝色光点逼近。旁边的小屏幕上,是“北地”轨道防御平台的分布图,以及“破晓”空投舱的发射轨道模拟。他在下一盘棋,一盘以“星火”为棋盘,以无数生命为棋子,以豆豆为唯一“将”,对手是星辰与钢铁的绝命棋局。他在计算舰队的抵达时间差,在计算“北地”那点可怜火力的牵制效果,在计算“破晓”升空后可能遭遇的拦截密度,在计算……豆豆能撑到那一刻的几率。每一个数字,都重如千钧。
壁垒之外:高寒的赌注:“北地”总部,同样是一片末日景象。高寒站在布满雪花的深空雷达屏幕前,看着那九个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的光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控制台。他赌上了一切。不仅共享了所有机密数据,开放了轨道防御网络权限,还将最后的家底——“破晓”空投舱及其全套维护、发射团队,通过高速运输机,紧急送往“星火”。他知道,这可能是“北地”最后的价值。赢了,或许能分一杯羹;输了,万事皆休。他不再算计得失,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
暗处的影子:紧张的气氛中,一丝不和谐的杂音悄然滋生。在“星火”城内,某些阴暗角落,在“北地”内部,甚至在其他残存的、通过加密频道接收到只言片语的人类小型据点中,流言开始蔓延。
“听说了吗?‘星火’找到了上古神器,能毁天灭地,引来了天罚!”
“‘北地’和‘星火’疯了,要拿所有人的命去赌一个孩子的命!”
“跑吧!趁舰队还没到,往地下深处跑,往辐射区跑,也许还能活!”
“凭什么要我们为他们的疯狂陪葬?交出那个孩子!交出神器!也许‘天罚’就过去了!”恐惧是最毒的催化剂。在绝对的毁灭压力下,人性最卑劣的一面开始显露。有小股武装开始向“星火”外围聚集,不是支援,而是观望,甚至……不怀好意。有“北地”的中层军官暗中串联,质疑高寒的决策,试图保存实力,甚至……另寻出路。这些暗流,如同潜藏的毒蛇,在末日倒计时的阴影下,悄然吐信。
医疗舱内,豆豆依旧沉睡。但他的沉睡并非平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小小的身体不时轻微抽搐。监测屏幕上,他的脑波活动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剧烈波动的图案,仿佛在与某种庞大而无形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激烈的交流。有时,他会发出模糊的呓语:
“光……好多光……挤……疼……”
“黑色的……大鸟……来了……好多……”
“回家……路……好远……好黑……”
“辉哥哥……苏阿姨……豆豆……不怕……”
每一次呓语,都让守在旁边的苏婉心如刀绞。她握着他冰凉的小手,一遍遍低声说着:“豆豆不怕,我们在,我们在……” 李帆偶尔会冲过来,记录下脑波数据的异常峰值,试图解读其中可能蕴含的、关于“火种”能量或“净尘”舰队的信息,但更多时候,是无能为力的焦灼。
第一日的尾声:二十四小时在煎熬中过去。高寒承诺的“破晓”空投舱及其团队,在夜幕掩护下,由“北地”最精锐的护卫队押送,穿越危机四伏的荒野,抵达“星火”。那是一个流线型的、银灰色涂装的、充满精密与力量感的金属造物,此刻静静卧在“星火”紧急清理出的发射场上,如同沉睡的巨鸟。
李帆的团队立刻接手,与“北地”工程师进行最后的调试与数据对接。发射窗口被精确计算在舰队抵达前六小时,那是一天中大气层相对稳定、且舰队可能处于机动间隙的宝贵时机。
王猛的防线初步构建完成,士兵们轮班休息,抱着武器,在战壕和掩体中和衣而卧,眼睛却瞪得老大,望着东南方那片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令人心悸的夜空。
景辉终于从星图前离开,走到了发射场。他抚摸着“破晓”冰冷光滑的外壳,目光深邃。这里面,将装载着“星火”最后的希望,一个孩子的生命,和整个星球未来的钥匙,飞向那九死一生的深空。
“还有四十八小时。”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夜空,星辰晦暗。东南方向的天际线,似乎比往日更加低沉,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深渊中缓缓升起,投下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倒计时,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