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舞台中央的升降台,在黑暗和暴雨中,缓缓升起。
没有追光灯。
只有时不时划过的闪电,照亮了那个站在升降台上的身影。
方羽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雨水像瀑布一样浇在他的头上、身上。
他的头发瞬间湿透,贴在额头上。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进脖子里,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方羽没有第一时间唱歌。
他迈开步子,踩着积水,一步一步走到舞台的最前端。
那里没有任何遮挡。
风大得能把人吹跑,雨密得让人睁不开眼。
方羽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舞台上。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把麦克风凑到嘴边。
“爽吗?”
只有两个字。
声音通过顶级的音响系统,穿透了漫天的风雨,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全场五万人愣了一秒。
他们想过方羽会说“谢谢”,会说“辛苦了”,会说“注意安全”。
但谁也没想到,他上来就问了一句“爽吗”。
这种狂妄,这种野性,这种不把台风放在眼里的态度,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里那根疯狂的引线。
“爽!!!”
五万人齐声嘶吼。
这声音比雷声还大,比海浪还狂。
老张站在内场,看着台上那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小子……有点意思。
方羽听着这排山倒海的回应,笑了。
他在雨中张开双臂,指着那漆黑的、电闪雷鸣的天空,大声笑道:
“既然老天爷想听歌,那咱们今晚,就唱给它听!”
话音落下。
《水手》的前奏响起。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方羽的声音很低沉。
没有了往日那种清亮和华丽,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砺感。
但这句歌词一出来,现场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应景了。
此时此刻,打在他们脸上的不是沙,是雨。
但这雨打在脸上生疼的感觉,和歌词里那种“吹痛脸庞”的意境,简直是无缝衔接。
因为是新歌,大家都没听过,所以没人跟唱。
五万人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
但方羽的声音却像是一把刀,稳稳地扎在风雨里。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林小雨坐在轮椅上,雨水顺着她的帽檐往下滴。
她听着这句词,忽然想起了自己刚确诊那天。
那天也是个雨天。
父亲拿着诊断书,蹲在医院的走廊里,抱着头哭得像个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见父亲哭。
那种记忆,确实是永远难忘记。
她把手伸出雨衣,接住了一把雨水。
冰凉的,刺骨的。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方羽在舞台上走动起来。
积水已经没过了他的鞋底,他每走一步,都会溅起一片水花。
大屏幕给了他一个特写。
雨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往下滴,流过高挺的鼻梁,最后汇聚在下巴上。
他没有去擦。
他的眼神里没有狼狈,只有一种让人心颤的平静。
那是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看透了一切的平静。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唱到这句的时候,方羽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直直地指向了内场的安保区。
那里站着几百个像老张一样的汉子。
他们穿着黑色的雨衣,背对着舞台,面向观众,用身体筑起了一道人墙。
老张正警惕地盯着看台,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射过来。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大屏幕。
正好看到方羽指着这边的手势,还有那句歌词——“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老张那颗被岁月磨得像石头一样硬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这小子……是在唱给我们听?
他当过兵,退伍后干保安,受过多少白眼,听过多少难听话。
有人说他们是看门狗,有人说他们是没出息的苦力。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几万人面前,在这么大的舞台上,指着他们说,这才是真正的男儿。
老张咬了咬牙,把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了有些发红的眼眶。
“都特么站直了!”
他在对讲机里吼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别给方总丢人!”
所有的安保人员,在这一刻,腰杆挺得比标枪还直。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方羽的声音开始拔高。
那种压抑在胸口的情绪,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正在寻找一个出口。
风力似乎更大了。
舞台后面的背景布被吹得猎猎作响,发出那种撕裂般的恐怖声音。
整个钢架结构都在微微颤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方羽没有退。
他甚至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一把抓住了面前的麦克风架,猛地往下一拽。
咔嚓!
麦克风被他从架子上硬生生拔了下来。
他手里紧紧攥着麦克风,身体前倾,做出了一个冲锋的姿态。
就像是一个在甲板上,面对着滔天巨浪,准备殊死一搏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