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靖泓见端木槿来当这个出头鸟,气得两眼圆瞪,胡须直翘。
这个没出息的臭小子,没看见其他人皆避之不及吗?
自己耳提面命,百般告诫。
让他面对任何事,都淡然处之,不可因一时之气而做出冲动之举。
他倒好,遇到凤璇公主之事,就急吼吼地硬往上凑,真是把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
也不看看他那点分量,说出来的话,在群臣面前是否管用。
端木靖泓嘴角撇了撇,眉宇紧蹙成一个川字。
沉吟几息,终究没在此时拆自己儿子的台,他缓步出列,看向梁占恒等人嗤笑道:
“就是,若照你们这个说法,那以本侯之功勋,岂不可以在苍霂国为所欲为?
反正犯了律法纲纪,还可拿自己曾经的功绩说事,有何可怕?”
梁占恒等人未想到静安侯会出面,面色讶异之余,又被他这两句反问呛得羞恼不已。
他们正要争辩,端木靖泓斜睨一眼,轻哼出声,抢先继续。
“几位都是朝廷重臣,大放厥词之时,还是要深思熟虑后,再开口为好。
你们若搞不清楚状况,那本侯便给你们捋捋因果顺序。
因为梁尚书对苍霂国有功。
所以陛下才对其进行嘉奖,给予相应的官职,让他获得权势、地位。
耀家族门楣,受世人尊崇。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梁尚书的功绩与陛下赋予他的尊荣,已是两清之事。
何况,梁尚书享受显贵声望带来的便利之时,还有高额的俸禄可领。
如此,他哪来的脸,恃功傲物?
又凭何认为以下犯上,陛下不能对他做出处置?”
他字字珠玑,铿锵有力的声音浸入人心,给人当头一棒。
让在场朝臣面色窘迫,心中升起一股慌乱之感。
毕竟梁尚书的心思,他们自问也曾有过。
认为自己为苍霂国鞠躬尽瘁,就应得到陛下的赏识与厚待。
静安侯此番言语,虽有些偏离传统思考角度,却蕴含深刻的道理。
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们顿时明白,任人唯贤的陛下,并未亏欠他们分毫。
更何况,自己并非真的勤勉不辍。
朝臣们顿觉无地自容,心理素质强大的佯装镇定,性格内敛敏感的陡然间低下了脑袋。
梁占恒与许明杰等人,脸色霎时暴红至脖颈。
羞耻与愤怒在心底肆意蔓延,两种情绪撞击交织着,让他们差点失去理智。
这时,一贯不参与朝政的文太师站了出来,他朝皇帝拱了拱手。
而后看向端木靖泓一脸肃穆。
“老夫本不欲多言,可静安侯视君臣关系为交易的论点,恕老夫不能苟同。
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为官之道,当勤政为民,也当大胆谏言。
梁尚书和许大人等人,虽直言悖逆皇权。
也是为了陛下、诸位殿下、皇后娘娘、各宫主子,以及皇室宗亲的安危着想。
岂可被端木世子说成大不敬?
再者,梁尚书他们只是向陛下提议,不让凤璇公主入皇室宗谱罢了。
又不是劝谏陛下不承认她的身份。
你们何至于将他们的忠心谏言,小题大做,上升到藐视皇威的份上?
老夫以为,凤璇公主若孝心有佳,为了血脉至亲的安危,就应该受点委屈。
主动应了梁尚书的恳求,劝谏陛下息怒,饶恕股肱之臣的面折廷争。”
时轩、时母和时父闻言,方才稍稍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脸上的愤懑与焦灼一览而尽。
端木靖泓、端木槿、木家人、帝后及皇嗣,见文太师说出此番荒谬之言。
微愣一瞬,眼神从讶异、不解,到怒不可遏。
若虚及四位师姐就很简单,手中已蓄满内力,准备观察一番,随时出手。
时颜卿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看向文太师的目光寒芒乍现。
呵,不过是受点委屈?
她若不入皇室宗谱,便在皇室宗亲体系中失去名分,身份不被官方承认。
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不说,社会地位更是大幅度降低。
不仅没有封地和税收,俸禄也是少之又少。
想以公主尊崇的地位获得便利与特权,简直是天方夜谭。
恐怕连这种宫廷宴会、祭祀等重要场合,都被排除在外。
堂堂太师,竟昧着良心说出此等不经之谈。
他这是笃定皇室宗亲和后宫妃嫔,为了利益,会一起反对自己入皇室宗谱。
看来,他也知晓父皇给自己的无上尊荣,会让这些野心勃勃之人按捺不住。
索性将话题引到他们的权益上,让他们来共同抵制自己,而他便及时抽身,身藏功与名。
文太师还真是深谙人性,下得一手好棋。
可他隐藏多年,就这么暴露出来,值得吗?
还是说,他以为大家愚昧无知,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
龙冥墨目睹时颜卿眼中的讥讽与冷笑,那颗冰冷的心隐隐泛起一抹疼意。
不伤身,却像被无数针尖扎了一样,无比难受。
八妹妹代替自己在宫外吃尽苦楚,如今好不容易回宫。
认祖归宗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却被这群心怀鬼胎之人肆意污蔑阻止。
此番行径,与小人有何异?
龙冥墨紧抿薄唇,腮帮子因牙关紧咬而高高鼓起,攥住轮椅的双手,好似要将扶手捏碎。
面上的淡然,在文太师颠倒是非诋毁时颜卿时,已被怒火吞噬。
他滑动轮椅上前,向皇帝微微欠了欠身,随即转向文太师,目光似寒潭般幽深。
“太师,为官之道,当以民为本、当直言敢谏,但,也当尽忠竭诚、公正守心。
若本殿没记错的话,太师曾教导本殿谨记君臣之分。
即便陛下是本殿的父皇,在君臣之序面前,也要恪守臣子本分。
对于父皇颁布的旨意,全力落实,万不可因父子亲情,而懈怠疏忽,有越权犯上的僭越之举。
太师此番谕导之言,难道仅对于本殿?
你和梁尚书、许大人等人不受其缚?故而才敢对父皇的旨意,存相左之意?”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慑人的压迫与威严。
目光扫视文太师、梁占恒等人,眼中的寒意化为实质,似利剑般在他们脸上逐一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