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了棉布的脖颈虽然依旧沉重,但那撕心裂肺的摩擦痛感总算得到了缓解,让苏晚晚和李慧心得以保留一丝宝贵的体力,应对这仿佛永无尽头的崎岖山道。然而,身体上的痛苦稍减,精神上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越往山脉深处走,环境越发显得阴森诡谲。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即便是在白日,林间也光线昏暗,氤氲着化不开的潮湿雾气。脚下的路越来越窄,有时甚至需要侧身才能通过陡峭的崖壁小径,一旁就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幽谷,看一眼都让人头晕目眩。
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
起初只是隐约的直觉。苏晚晚总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冰冷的视线从密林深处投射过来。她不止一次猛地回头,却只看到摇曳的树影和空寂的山石。
渐渐地,这种直觉变成了确凿的迹象。
走在她前面不远的苏明义,这个经验丰富的庄稼汉,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劲。在一次短暂休息时,他凑到苏明远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老二,不太对劲。你看那边坡上的林子,鸟雀惊飞了好几次,却不见野兽踪迹。”
苏明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对面山坡的密林上空,偶尔有小群的鸟雀扑棱棱飞起,盘旋不敢落下。“可能是……山风?”他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迟疑。
苏青松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和锐利扫视四周的眼神,表明他也感知到了异常。
连官差们也显得异常紧张。张魁不再安稳地骑在马上,而是时常下马步行,耳朵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他派出去探查的斥候回来得更加频繁,每次汇报时,脸色都比上一次更难看。
“头儿,西边山梁上发现新鲜的脚印,人数不少,不像猎户。”一个斥候匆匆回报,声音带着急促。
“东面峡谷里好像有反光,像是……兵器。”另一个斥候也带来了坏消息。
张魁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低声咒骂了几句,回头厉声催促队伍:“都快点儿!磨蹭什么!想留在山里喂狼吗?!”他的鞭子甩得又急又响,驱赶着疲惫不堪的流放犯们。
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染了整个队伍。原本就麻木的人们,脸上开始浮现出恐惧。大家不自觉地靠拢,脚步声变得杂乱,喘息声也粗重起来。
赵氏紧紧挨着苏明德的担架,脸色煞白,声音发抖:“当……当家的,我怎么觉得……这林子里好像有眼睛在盯着咱们?”
苏明德自己也吓得够呛,强撑着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哪……哪有什么眼睛!”
苏秀秀更是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她死死拽着赵氏的胳膊,眼睛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树林里扑出来。
连一直昏沉的苏老爷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身体微微颤抖。苏老太太紧紧抱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最担心的事情恐怕真的要发生了。山匪,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已经盯上了他们这支缓慢而脆弱的队伍。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几段坚韧的藤蔓和那两片锋利的石片,又感受了一下意识空间中那些备用的“物资”。太少了,面对成群的悍匪,这些东西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的目光扫过自家族人——年迈的爷奶,受伤的三伯,惊恐的女眷,瘦弱的小草……还有那些面黄肌瘦、同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其他流放犯。
一旦匪徒发动袭击,这里立刻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她必须想办法!哪怕只能增加一丝一毫生存的机会!
她的目光落在了官差们手中的朴刀和弓箭上,又看了看陡峭的山势和茂密的树林。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或许……可以利用地形?
她凑近父亲和堂兄,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快速说道:“爹,青松哥,如果……如果真的有事,我们尽量往石头多、树林密的地方躲,或许能挡一挡……”
苏明远沉重地点了点头,苏青松则默默地将一块趁手的、拳头大小的石头,悄悄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一个官差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毫无血色,指着前方的拐弯处,结结巴巴地喊道:“头……头儿!前面……前面路中间有……有绊马索!还……还有新鲜的马蹄印,不是我们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声尖锐的唿哨,如同鬼魅的嘶鸣,陡然从左侧的山崖上方响起,划破了山林死寂的伪装!
“敌袭——!”张魁瞳孔猛缩,声嘶力竭地大吼,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所有人心中的那根弦,在这一刻,彻底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