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梵曦几乎以为今晚不会有任何收获,进而准备另想他法时,倏地,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方才焚烧纸张的书案前。
是玄隐。
他蹲下身,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地面上那一小堆灰烬。灰烬已经冷透,无法辨认任何信息。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充满了担忧与挣扎。
公主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近日的反常,她梦魇中的话语,她在二皇姐府上的遭遇,以及今夜这诡异的举动……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公主似乎在暗中筹划着什么,而且,充满了不信任与危机感。
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单纯地骄纵,肆意地发脾气,也好过现在这般,将重重心事压在心底,独自在黑暗中摸索,甚至可能……以身犯险。
他该怎么做?
像以前一样,恪守暗卫的本分,只负责她的安全,对她的心思不同不同?
可若是她真的遇到危险,而他却因为不知内情无法及时护卫,那……
玄隐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手背上青筋隐现。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内殿忽然传来了梵曦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了然的冰冷:
“玄隐。”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呼唤。
玄隐身体猛地一僵,几乎要立刻遁走,但双脚却像被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内殿亮起了微弱的烛光,梵曦披着外袍,缓缓走了出来。她脸上没有一丝睡意,目光清亮如雪,直直地落在他身上,落在他还未来得及从灰烬上收回的手指上。
“本公主就知道,”梵曦一步步走近,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残酷的笑意,“你一定会来。”
玄隐单膝跪地,垂首:
“卑职……巡夜至此,惊扰公主,罪该万死。”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做坏事被发现后的胆怯。
“巡夜?”梵曦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巡夜需要查看本公主烧掉的废纸吗?”
“……”
玄隐无言以对。在公主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起来。”梵曦沉声命令道。
玄隐依言起身,却依旧垂着眼,紧抿双唇,不敢看她。
梵曦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他的皮肤微凉,却触感坚实。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未来得及完全掩藏的担忧与慌乱。
“告诉本公主,你在担心什么?”
梵曦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玄隐喉结滚动,极力避开她的目光,声音紧绷:
“卑职……只是在担心公主安危。”
“哦?”梵曦挑眉,指尖微微用力,“那你觉得,本公主现在,安全吗?”
她意有所指,目光扫过那堆灰烬,又落回他脸上。
玄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感受到了她话语中隐藏的试探与诱惑。她在引他踏入一个危险的领域,一个超越了暗卫职责的领域。
“公主……”
他艰难地开口,试图找回理智,“卑职的职责是护卫公主安全,其他……不敢僭越。”
“不敢?”
梵曦轻笑一声,另一只手忽然抬起,覆上了他左边肩胛骨的位置——那里,正是前几日在二皇姐府上被琉璃碎片划伤的地方。
隔着薄薄的玄色衣料,她能感觉到下面缠绕的绷带,以及似乎尚未完全愈合的、微微凸起的伤痕。
玄隐身体剧震,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想要后退,却被梵曦抬着他下巴的手指牢牢定住。
“这里……还疼吗?”
梵曦的指尖在他伤处周围轻轻画着圈,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关心与逼迫的意味,
她的触碰很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几乎要透过衣物和绷带,烙印在他的皮肤上,他的骨血里。
玄隐的呼吸彻底乱了。他从未与公主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那日情急之下的揽护已是逾矩,此刻她主动的、带着明确意图的触碰,更是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
克制与渴望在体内疯狂拉扯,几乎要将他撕裂。
“公主……请您自重……”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自重?”
梵曦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轻轻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如同魅惑人心的塞壬海妖,
“玄隐,你为本公主受伤,本公主关心一下属下,有何不可?”
她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
“还是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暧昧,“你心里,其实并不想让本公主‘自重’?”
“……”
玄隐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克制和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猛地闭上眼,额角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看着他这副濒临失控的模样,梵曦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酸楚与快意的复杂情绪。
终于……逼出他一点真实反应了。
她缓缓放下手,拉开了些许距离,但目光依旧锁在他脸上。
“罢了,”她语气忽然一转,变得意兴阑珊,“看来是本公主自作多情了。你退下吧。”
骤然撤离的压力让玄隐几乎虚脱。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如同溺水之人重获空气般大口喘息,不敢再看梵曦一眼,几乎是逃也似的,身影一闪,消失在了黑暗中。
梵曦独自站在殿内,看着空荡荡的书案,和地面上那堆冰冷的灰烬,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玄隐,你的心,并非坚不可摧。
而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陪你慢慢玩。
她转身,走向内殿。接下来的计划,或许……可以尝试让他参与一二了。
毕竟,一个心有牵挂、无法保持绝对冷静的暗卫,才是她目前最需要的“破局之刀”。